第11章 寻安往生
白弈尘笛音转为激烈,操纵水灵气要拦,僵持了半晌却猛地心口一阵抽痛,好似被什么堵住,眼前一阵昏黑。
老者一念咒,那巨蛇猛袭向白弈尘,狠狠一甩尾,白弈尘躲闪不及,肩部被猛鞭而过,自肩至右胸膛被划开了一道不浅的血口。
叶羡寒下意识搀住他,将他一只手臂环过背后,就要拽着往旁边躲。
胡遥手中二胡声音一转为低沉,金色灵气牢牢护在三人身周。他神色凝重地望着从那虚空中伸出一只手的人。
“羡寒,去找于锦煜;你,去找你们宗主。我殿后。”白弈尘站稳身子催动一阵笛音,猛地爆发出更强盛的灵气,然后急促地说,“境界差距太大,你们不是他的对手。再拖下去,都得送命!”
“怎么不走,快去!”
巨蛇冲撞而来,朝着不知为何在原地发呆的叶羡寒张口咬去。
白弈尘狠狠将叶羡寒推出去,手臂被尖牙撕得鲜血淋漓。巨蛇一甩脑袋,他又被狠狠甩了出去,身体砸在地面拖出一道半米长的血迹。他挣扎着支起身子用笛音对抗巨蛇。
那巨蛇冲上前来,被丝线纠缠,疯狂地摆动着硕大的头颅,四下挣动,几回尖牙就要碰到白弈尘。白弈尘勉力爬起,屡战屡退,将蛇引到了离小孩们更远的地方,边退边持着玉笛掐手诀,面色越来越苍白,冷汗滴滴凝聚落下。
快,再快一点。
那水线随着白弈尘的分心和巨蛇的挣扎若隐若现,老者不屑地一笑,一团灰雾蒙上了巨蛇,它的双目乍然通红,撕裂了丝线。
来不及了
“倒不如说是你胆大,老不死的。兄长不在了,何时你等竟能代表我归元宗!”一柄煞气腾腾的血剑破空而出,只一下就斩断了那蛇的三个脑袋,剑身抖动了两下,又迅速飞回。
一声清朗的笑声遥遥传来,青年一袭戎装,发冠高束,手执长剑,龙行虎步,甚是潇洒不羁。他朝两人走来,接过叶羡寒手里的邪法收入储物袋,擦肩过白弈尘身旁时,低声恶狠狠道:“你的帐,等会儿算。”
“明明衣服都没换就来了。”叶羡寒此时已经将情绪收敛进眼底,开口揶揄,却因为没过脑子显得略有些不合时宜。
“我是担心汐儿的病。”于锦煜被他说愣了,对着叶羡寒的背猛一拍,但顾及到他搀着白弈尘,不敢使太大劲,又瞪了他一眼。
“于锦煜?!”白弈尘心里翻江倒海,一片迷茫和震惊,“叶羡寒没走,他怎么来了,什么时候联络的他,而且易容没去他是怎么认出我的?”
“他来了,那边还有一个据说是我那师兄派来的人,这不都是传说中要杀我的人吗。我是不是该逃?”
系统被他吵得不耐烦了,没好气地说:“用不着,半点事也没,我看全天下人里你在于锦煜身边最安全。他说的话大致相当于‘等会儿找你叙旧’。”
“总感觉你这句更吓人了。”
“名剑有灵,亡魂积祟,每铸长一分,便恶一分。宝刀‘寻安’重熔所铸——邪剑‘往生’。于锦煜,你竟活着回来了。”那躲在虚空之后的老者语带凝重。
“哎呀呀,真对不起,让你失望了吧。”于锦煜手里的剑脱手而出,那虚空却是一瞬封闭,打了个空,于锦煜收回往生,一震剑身,洒下一地鲜血,“不知拖哪个惦记我的藏头露尾之辈的福,我可是差点没回来。不过”
“拦我的人,就别盼他们回来了。”
“邪物害命损性,你这剑怕是积煞甚深,根本不用谁出手,用不了多久,你就哈哈哈哈哈哈”那老者反而大笑,雾气一散,彻底没了踪迹。
一旁紧绷心神的胡遥灵气耗尽,见四下无旁人,“砰”一声,竟是化作一只炽金带点橘的狐狸。
“系统啊,这狐狸带橘。”白弈尘左右端详,“他怎么不发胖。”
“你说的那是猫。”系统竟然搭理他。
“道长哥哥,我听到爆炸,担心你出事,就、就来了,对不起。”被解开了听觉封锁,小道童哇地一声大哭,看到白弈尘浑身是血的凄惨模样,哭得更凶了。
“啊,”白弈尘手忙脚乱有些慌张,“没事了没事了,我这都是小伤,是旧伤,不碍事的,你不用担心。”
“不碍事?”阴测测的声音自耳边响起,冰凉的金属触感贴到了他的脖子上,白弈尘往下一瞄,是个烈焰纹剑鞘,“我拼了命救下你,家里的事都顾不上,你为何还去送死!说!那魔尊云无峥,你为何会落到他手里,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诶诶嘿,”白弈尘双手高举,“我还真,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于锦煜的剑鞘往边上偏了偏,敲着白弈尘的肩头,“你那一跳,还能给摔失忆了不成?”他眉头一皱,忽然一股强劲的火灵气硬生生从剑鞘处撞进白弈尘百骸九窍,从他的魂魄掠过,他猛地弯腰压住心口,疼得险些昏过去。
“你做什”叶羡寒扬起剑就把他的剑鞘击开,胡遥已经醒了,甩着尾巴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
于锦煜反手甩出个药瓶到叶羡寒手里,面色不自在地道:“药,镇他那心疾,给他吃了。”
“许久未见,于将军倒是和我家掌门越来越像了。”那狐狸一张口,毛绒大尾巴左甩右晃,只见于锦煜的神情堪称五味杂陈、精彩绝伦,扭曲到了一定程度,是辣椒苦瓜一口生吃都扭曲不到的地步。胡遥又接着在心底偷偷念叨:“但没学到家,一张嘴毒归毒,不过还没把人给气着三分,倒把自己给气着七分。”
“你,你个老狐狸!”于锦煜拔剑就要去提那狐尾巴。
“等等!别打起来,还得解咒救汐儿!”叶羡寒喊住他,于锦煜听到妹妹的名字,取出方才那本邪法。
他翻开书页,越看神色越凝重:“聚魂阵,听你先前所言应该是个不小的阵法,至少盖过了小半个朝平主街道,汐儿应当也是为此阵所害。我来时已经命随身护卫守住她,外部安危不是问题。我去解阵!”他说着立刻运行灵气御剑。
“你和锦煜去,我随后会到于家找你们。”白弈尘拍拍叶羡寒的肩。
“不必了,我打谁打不过?”于锦煜已经先行,声音从天空遥遥传来,“你随他吧!就他那身板,站都站不稳了还想自己走呢。”
“也不至于,”白弈尘苦笑一下,从叶羡寒的支撑中脱离,站稳了身子,又吞了个丹药。
他往小孩们在的地方去,左右看看,找到了那个小道童,然后牵起他的手说:“来,我送你回家。”
天光未明,瑾穆看道君俯身与自己对视的模样都模糊不清,只在月光下隐隐勾勒轮廓。夜风很凉,那掌心也冰凉一片,实在说不上温热,但却在他的心头泛起暖意。他紧紧抓上去,感觉到那手腕下脉搏一声一声,轻弱、缓慢而令人安心的跳动。
“还有谁要一起吗?邪法已收,聚魂阵将除,害人者潜逃。刚刚那位是当今大将军,也是这归元宗的长老,归元宗并非只有先前那样的人,他明早估计就会率人来处理其他事,也会帮你们,给大家一个交代,所以不必过于担心。不过如果你们现在害怕的话可以随我来,我们现在就动身,我一家一户送你们回家。”
“仙长,他会死吗?”一个稚嫩却又认真的童音问,是那个叫小莫的女孩。
白弈尘从她眼里读出了她的所指,他沉默了一下说:“他害了人,虽然今日为人所救,但我若再见到,定会让他付出该有的代价。”
“那仙长,”女孩点了点头,又问,“凡人就该死吗?”
她又问:“还是没法发声的弱者就该死呢?”
她还抱膝坐着,白弈尘便走过去盘腿就地坐下:“不是的,你我并无差别,只是灵根的有无又怎么能代表人的差别呢。但有些人入了惘,非只是灵根,贫的富的、男的女的、这个宗的那个派的,也要辩出个差别,然后评个高下、争着利益、彼此仇视,相互攻伐。但天生你我,并无差别。不必叫我仙长,和穆儿一样叫哥哥吧。”
叶羡寒的重点则不一样,他抱着臂倚在一旁说:“对,没法发声的弱者在争论里甚至只有被淹没的份。所以你才得变强,直到能够为自己声讨,直到能够保全自己。”
“哥哥,你们说这里以后负责的人是刚才救我们的人,是个好人?”女孩的神情终于放松几分,她不知为何多看了一眼叶羡寒,又看看胡遥,但很快收回视线说,“我要留在这里。”
像她这样决定的也有,白弈尘虽能理解,但正是因为理解,才更觉得苦涩上涌,许久说不出话来。
哪有刚刚遭遇那种事不害怕的?不可能不怕,只是留在一个“名列前茅”、“有教无类”的修真宗门,若真能成为真正的道童而非牺牲的消耗品,是真的还有一丝渺茫的希望挣脱世世代代的苦海。
况且他们没有地方可回。
天地虽大,离开,却要去哪处能有生路?
有一部分孩子跟到了他身旁,这些孩子多是拐来的,原先是最难过和难以接受的,却不曾想到了此时却是唯独还有期望的,于是互相看彼此的眼神又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情绪。
“你想送这么多孩子都回去啊?”狐狸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似是无奈又似见惯不怪,“明天让他们归元宗自己处理不就得了。”
叶羡寒则是怔怔然地就这么站在原地静静望着,望得出神,像是陷在回忆中。
“嗯,送回家就回来陪在这的孩子。锦煜归来,有些人就算还没露头,也不敢贸然拿我怎么样。
“这事归元宗还有很多后续要处理,且行事之人也没完全揪出来,他们留在这恐怕要耽误上一阵子。刚逢这么大的事,又没依没靠地在这本来就心有阴影的地方呆着,会怕。都是孩子,未来还长,却遇到了这样的事,我担心会因此影响心性。能做一点是一点吧,挨家挨户问,总能问到的。”
一路沿街打听,晨光熹微,天色渐明。有些人家开门是热泪盈眶的感激,有些是愤然的误解,有些被吓着,还有些是先前最担心也是最不愿看见的,对孩子归家毫无反应的冷漠。但不论如何,总算是都回到了家。
那小道童坚持说自己可以最后走,先送其他人回去,于是留到了最后一个。
站在路口,他有些犹豫。白弈尘拿着早早在归元宗截的竹枝,用灵气劈作篾丝编了一只小老虎,上面写着“勇”字,又取出一袋灵石,一同放在他的手心。
瑾穆摇着头想要推拒,却听白弈尘说:“如果不是你和小莫,好狐狸叔叔就要被坏人诬陷了,你做得很棒,帮了我们大忙,这是给你的奖励。”
“你的母亲找你,找了好几条街,不吃不睡寻了好几天,才恰巧遇上我们。”白弈尘蹲着,用手背拭去瑾穆眼角的泪水,“为了不让你们吸进粉尘煤灰生病,你父亲工作的棚子在屋外,这才让奸人的邪法得逞。”
“去吧,你要好好长大。”那只牵着他走出魔窟的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身影迎着升起的暖阳远去。
“不论别人如何说,我来时看到,他们是爱你的。”
瑾穆最后一点担忧也慢慢溶解,他看向还在原地的叶羡寒,叶羡寒对他点点头,笑了笑,那笑里是藏得很深的千百般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