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靠在身上的人轻轻动了动，沈觅知道江离岸要醒了。
江离岸揉了揉眼睛，说：“我睡着了吗……睡了多久？”
他在沈觅身上赖了一会儿，浑身都睡得有些发热，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盖了一条轻薄柔软的毯子。
“也不是很久。”沈觅斟酌着措辞道：“不过两个多小时。”
又说：“你昨晚是不是很晚睡。”
“嗯，写论文写晚了。”江离岸把毯子掀开，但没从沈觅身上起来，就以这个姿势看着沈觅恰到好处、完美的侧脸。
他怕沈觅生气，又半哄半解释道：“想早点写完，这样我就有时间陪你了。”
江离岸想了想，“说不定还有空在毕业之前作一个短期旅游。”
沈觅把手放到江离岸头顶，把他睡觉时蹭乱的头发抚平。他说：“下次不许这样了。是我在追求你，你不必这么顾及我。”
江离岸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影屏上已经转到了新闻频道，或许怕吵到江离岸，被沈觅调了静音。
“你可以叫醒我的。”江离岸直起身，又伸了了个懒腰，要求道：“我没有看多少电影剧情，你下次要再陪我看一遍。”
“好。”
已经是饭点时间了，陈姨差人来叫他们吃饭。
江离岸注意到，餐桌上只有他和沈觅两人。
“沈易铭呢？”
沈觅把各种肉都往江离岸碗里夹了一遍，才回答：“我没空陪他玩，让司机送去他外婆家了。”
“哦。”沈觅有点奇怪，按理是把沈易铭送去爷爷家住两天吧。转念一想，也许是老人家想他了呢。
“对了，沈敬乐是你堂弟，下午没跟他打招呼会不会不太好？”
“没关系，我和他也不太熟。”沈觅顿了顿，道：“你想和他打招呼吗？”
江离岸厌恶地撇开头：“当然不。”
沈觅知道沈敬乐的德行，结合江离岸醉酒那件事，多少猜到了原因：“他不会到我这里来的，你别担心。”
因着沈觅一直给江离岸夹菜，他今晚吃的很多。沈觅陪他在花园里消食，走到一棵花树下的时候，沈觅说道：“这棵海棠树是我爸妈在我出生那一年亲手种的，寓意平安美满。这个品种的花期比较晚，现在开的正好。”
江离岸摸了摸树干，见上面挂着一个小牌子，写着沈觅出生那一年的年份。
“真好。”江离岸羡慕道。
江离岸出生就没什么特别的，说不定还不被祝福。
“对了，你父母呢，也很忙吗？”
江离岸到过沈觅家里两次，都没见到他的长辈，也没听沈觅提起过。
这次沈觅沉默的有点久，江离岸想是不是不方便说，想换个话题的时候，沈觅才道：“我妈妈在我高一的时候意外离世了，我爸爸思念她过度，在第二年病逝了。”
“……”江离岸愣了愣，没想到会得到这种答案，他无措道：“对不起。”
“没关系。”沈觅不想让江离岸愧疚，他早就接受父母相继离世的事实了。
沈觅转移话题道：“你家呢？”
江离岸家里没什么好说的，爷爷奶奶早亡，父母很多年前从故乡的小渔村搬到了另一个省的大城市，距离太远，早和老家的几个亲戚断了联系。
“我家在d城，父母在那边做生意，家里还有个弟弟，就你那次见到的江近洲，在本城郊区的一个学校念书。”
江离岸和家里的关系不太好，但他不欲现在对沈觅说。
“g省的d城？”沈觅有点意外，“离我们这很远。”
“嗯，所以我放假也不常回家。”江离岸答道，他想了想，又说：“不过今年暑假我得回去一趟，和父母说一下我们的关系。”
“你家里知道你是……”
“知道。”
·
江离岸是被迫出柜的。
因为某些事情，在家附近有几个重点中学录取江离岸的情况下，父母让江离岸读的是一所较远的寄宿初中。
他那时的室友是班长，是个心地善良、惯于照顾他人的老好人。
班长对江离岸这个父母几乎不来学校看他，且周末还时常不回家的小可怜更是关注，几乎是把江离岸当亲弟弟般爱护。
十几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缺爱的江离岸有这么个人可以依靠，自然而然喜欢上了班长。
他知道班长对他没有别的感情，便一直不敢说出口。
但他有一张照片，是某次他们在图书馆角落看书的时候他偷拍的。
照片上班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而江离岸在亲他。
——江离岸没有胆子真的亲上去，那是一个通过借位拍出来的亲密动作。
他把照片洗出来收藏，但他不敢放在班长眼皮底下的寝室，便藏在家里。
他不知道，江近洲时常进他房间乱翻。
江离岸和江近洲小时候关系时好时坏，那几年正是他和江近洲关系最恶劣的时期。
江近洲某次找到了这张照片，想出了一个非常过分的报复江离岸的办法——把这张照片在江离岸学校公开。
那段时间是江离岸生命中最灰暗的时候。
学校里的老师同学都非常厌恶身为同性恋的江离岸，觉得他有病、是一个变态。
而班长为了跟他划清界限，在班上当众说江离岸的暗恋让他觉得恶心，他偷亲他的行为更是让他想吐。而后申请换寝。
对他最好的人将他与他卑微的喜欢、依恋一并打入地狱。
江离岸不怪班长，但他那时候还太小，难以承受心理支柱坍塌的结果。
再后来是长达半年的校园暴力。
学校待不下去，可家里也不好过。
本来父母便偏爱小儿子江近洲，被老师叫去学校、得知江离岸是个不光彩的同性恋后，父母勃然大怒，虽不至于打骂，但从此就彻底无视了江离岸，仿佛家里没有这么个人，更别提他们为江离岸出头。
江离岸初中时期，为了多获得一点父母关注，学习非常努力成绩也很好，是校排名前列的尖子生。
经过这件事，成绩一落千丈。
他中考前最后一个学期，为了逃避老师同学，经常逃课去校外。但他也没地方可去，就泡在网吧，还结识了当地有名的混混。
最难熬的时候，也曾想过自杀，可不敢下手。
中考那天，他其实不想去考。
他害怕高中三年仍要在同学们恶意刁难言语辱骂、老师冷眼中度过，就想读完初中，去一个没人知道他过往的地方混社会。
但同时也害怕父母会对高中都考不上的他再叠加一层厌弃，不敢自我放弃。
最后还是用一个远不如他以前的成绩，上了一所普通高中，仍是寄宿。
不过好在普通高中的环境开放了许多，同学们对江离岸的性向传言，大多态度是不常见但也不见怪，也少有几人觉得这是一件与众不同的、很酷的事。
江离岸在高中还多少交了一些朋友。
高中良好的学习环境里，江离岸聪明、基础扎实、又恢复了以前的学习态度，成绩几乎以断崖姿态成为这座普高的校第一名。
他也成了老师们的香饽饽。
他的高考成绩不比重点高中的学生差。填报志愿的时候，他写的几个志愿全是远离家里的外地大学，他被离家最远第一志愿录取了。
父母不置可否，询问了该校的学费，又和江离岸约定了每月的生活费，在江离岸上飞机后一次性把一年的费用打给了他。
他们虽然不能接受江离岸的性向，但也不像其他父母，通过种种不科学的、会伤害孩子的手段去强行改变他的性向。
极端忽视、冷暴力。
江离岸后来想，这也算是最差的结果里相对较好的一种吧。
·
那天沈觅说要陪他一起回去。
江离岸没说同意，但也没拒绝，把沈觅的提议搁置了。
离毕业答辩不到一个月，事情远比江离岸想象的多。别说他想过的抽出时间去沈觅短期旅行，就连平时的约会，都是在各个图书馆度过。
不过在沈觅的帮助下，他顺利的完成了论文部分。提交给论文指导老师毕成范后，毕成范一字未改就让他通过了。
紧随而来的论文答辩，沈觅帮他划出了各个老师可能提问的关键点，并和他模拟过一次答辩过程。
答辩期间，江离岸侃侃而谈，有些问题还刚好在沈觅的推测范围里。
所以论文答辩环节也是意料之中的高分通过了。
那天，沈觅来学校陪他。
几个相熟的同学约江离岸吃散伙饭，江离岸便把沈觅带去了。
值得一提，沈觅吃饭的档次已经融入江离岸的消费水平。
同学问到沈觅身份的时候，江离岸答：“男朋友。”
江离岸学校的毕业照拍摄安排在答辩后，日期定下来，江离岸觉得还是需要邀请一下家人。
江离岸除了节假日礼貌打电话问候父母之外，平时几乎不会和他们联系。
所以江母在六月的普通一天接到江离岸电话是有点意外的。
江离岸客气又疏离地像父母问了好，而后问道：“半个月后我要拍毕业照了，您和爸爸要过来看看吗？”
经过这些年，也许因为时间久了风言风语散了、或是因为离得远，接触也少，父母的态度已经缓和了很多。
双方的关系像普通的、不太亲密的熟人。
江母没有立即拒绝，像是在思考，让江离岸有点意外。
不过江母最后仍是说：“太远了，我们也抽不出空。小洲在你那边，让小洲代我和你爸去参加吧。”
“好的。”江离岸没有期待，对这个结果也无失望，他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