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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简斋出了馄饨摊没走两步就是一个喷嚏打出来。
他不知道有人已经盯上了他,还在暗搓搓打着挖墙脚的主意,只觉得满身的不自在。
方才为了闪躲木高峰的毒箭,他被淋了一身的馄饨汤,自个儿拿手帕擦了擦也擦不干净。就是个普通人沾这么一身也难受,何况他还一贯是个讲究人,夜里小风一吹,凉飕飕黏糊糊的就更难受了。
小火神是个体贴的娃。
不仅张简斋需要打理更衣,还有一个被点了周身大穴还昏迷不醒的木高峰需要崔略商带回去看管审问。带着这么个“意外收获”,今晚也确实不方便继续喝酒了。
便道:“今日事多,我就不多打扰啦,几位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也别客气,说一声,我跟兄弟们都任由差遣。”
小火神长相平常,自嘲常年泥水里打滚,皮肤又黑又糙,可一双眼睛又明又亮,说出的话也无不热情赤诚。
楚留香很高兴能认识这么个可爱的小兄弟,用力拍拍他肩膀,笑道:“好兄弟,那就多谢你啦,也跟你的兄弟们问好。”
崔略商也笑道,“那我可是得济了。”
小火神是丐帮六袋弟子,手底下怎么也有个几十上百的弟兄,这松江府地头上,没有什么地方是丐帮弟子找不到,也没有什么消息是丐帮弟子打听不到的。
这可是个不小的助力。
就连张简斋这么傲娇的,都板着脸跟小火神点了点头。
小火神也很高兴,他再成熟也还是个少年人,能见识这么多有名的大人物,还跟他们有了交情,心里还是免不了要激动的,分别之后离开的脚步都透着别样的轻快。
楚留香崔略商他们几个老江湖看了,也不由笑起来。
江湖冷暖个人知,他们这些“大人物”也不是真如外人看来那么一身光鲜,但无论如何,被这样单纯坦诚地仰慕一下也的确是让人很窝心就是了。
技术在手,不怕找不到工作,张简斋前脚被左轻候扫地出门,后脚就被崔略商给好言好语地请过来了。
薛家兄弟还不能动弹呢,有给前面那俩杀手解毒的经验,解决问题的最佳人选舍张简斋其谁。
再者,好大夫真不好找。
世叔年纪渐长,神侯府包括他自己在内,病号之多呦,都非常需要一个出色的大夫坐镇的。
崔略商也打着挖墙脚的主意来着。
楚留香虽还借住在掷杯山庄,却决意送他们一程,崔略商也没有拒绝。
三个人并一个被楚留香拎在手里的“包袱”同行起来也不寂寞。
崔略商身上有积年的老毛病,双臂不能发力,有武功在身日常生活是跟常人没什么两样,像这样干点儿“力气活儿”什么的就不要想了。
他也不是个什么时候都要逞强的倔性子,楚留香体贴,他就领了这份情。
楚留香是个擅长交朋友的人,这一点崔略商也不弱的。
他不仅暗搓搓地想着挖角张简斋,对楚留香也是“垂涎”不已。
这么绝佳的一颗苗子,相处几日一看,人品性情无一不好,脑子更是够用,这不挖回去他心里痒痒啊。
别人会犹豫楚留香是个浪子,性情不羁,恐不愿意受束缚,崔略商不会。
在遇到世叔之前他难道就不是个浪子了吗?
神侯府里其他人且不说,就开封府那个神奇的包大人身边儿效力的那些个高手们,哪个当初不是浪子,还有不少都是自己送上门的呢。
真是叫人好生羡慕的。
急着赶回去换衣服的换衣服,收拾人的收拾人。
几个人都是步履匆匆。
甭管白天多热闹,三更半夜买卖都收摊,只剩几盏灯笼还零碎亮着的长街上都显得有些阴森恐怖的味道。
深冬夜里,寒风刺骨,街上一共也看不到几个人,偶尔有几个也都缩在避风的角落里跟影子似的团成一团。
张简斋一路都在打喷嚏,要不是顾忌着楚留香手里还拎个人,他这会儿只怕连轻功都用上了。
泼出来时还滚烫的馄饨汤在冬夜寒风里已经开始结冰,这可不是好受的。
张简斋越走越快,楚留香和崔略商都是轻功大家,自然不会跟不上,也体贴地跟着加快了脚步,甚至要不是怕张简斋要面子,他们都想直说咱用轻功窜回去吧,别回头再给冻坏了。
正闷头狂走,忽听“哎呀”一声,打斜里窜出个小小的黑影来。
张简斋超速行走刹车不及,差点儿一脚踢上去,幸而身边楚留香反应快,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拉了他一把。
就听崔略商道:“小兄弟,小心些。”
楚留香扶着张简斋站稳,一看,黑影竟是个小孩子。
个子矮矮的,看不出究竟多大,只估摸着有个十岁出头。
身上胡乱披围着一件脏破的袄子,圆乎乎的脸冻得通红,一只手攥得紧紧的不知道捏着什么,另一只手擦着鼻涕。
一双大眼睛惊慌地睁得溜圆。
这是个街上无家可归的小乞儿,不知是怕的还是冻的,一直在瑟瑟发抖,看着有些可怜兮兮的,脸上倒是有些肉。
楚留香见过几个小火神的小兄弟,都是义气的半大少年,对年纪更小的乞儿们非但不欺凌,都还时不时照顾一下,让那些孩子的日子好过些。
因着小火神的缘故,几个人都有些爱屋及乌。
楚留香和蔼地笑笑,问道:“小兄弟不用怕,可是有什么急事?”
那小可怜看着几个人都挺和气,似乎是没有那么怕了,便摇摇头,怯怯地把拳头摊开给他们看,“我就是捡哨子。”
果然小小的掌心上躺着一个形状奇特的竹哨子。
这年头就是一般百姓家里也不会特意费钱去给孩子买什么玩具,更别说是个无父无母的小乞儿,有这么个哨子肯定要当成宝贝的。
楚留香便道:“那你可要收好了,天太冷了,你也快点儿回去吧。”
小可怜见他们都不跟自己追究差点儿撞了人的事儿,便露出个小小的小脸来,给他们行个礼转身跑掉了,一边跑,还一边忍不住把捡回来的竹哨子珍惜地用袖子擦擦,放到嘴里吹一下。
哨子的声音本来就尖锐,这竹哨子的声音更甚一筹,已经近乎尖厉了。
安静无声的深夜长街,哨声一响,刺得人耳膜生疼,其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变故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