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温馫回宫时太监、侍卫在司礼监外跪成一排, 近卫军统领负荆请罪道:“卑职有罪,万死难辞其咎,只求大太监留卑职一命, 卑职定提着叛贼人头谢罪。”
一夜未眠,温馫的脸色呈现着病态的苍白, 有气无力地咳了咳,微微侧目瞧见庭院里摆放着六具被白布遮盖的死尸。
他抬起手掌示意, 苏尤过去撩开白布一角露出侍卫惨死的模样, 印堂发黑双唇青紫,显然是中了毒,而脖子又被生生豁开,经脉断裂。
毒药麻痹了经脉,让人在死前保持着清醒的状态,眼睁睁等着自己的血液流尽最后一滴, 才会毒发身亡。
温馫的脑海里只浮现出两字,狠辣。
但这数十年温馫什么样的手段没见过, 自然也不会被这种小伎俩吓到。
小太监跪着呈上凶器,是一根沾着血足有六七寸,粗细犹如小指的银针,小太监埋着头小声道:“老祖宗恕罪。”
温馫盯着那根银针, 一双幽深的黑瞳骤然收缩, 微微眯起眸子迸发出无数寒芒, 温馫瞧见那根银针的末端刻着鹭鸶莲纹。
“咳咳。”
温馫伸出手掌执起银针, 苏尤谨慎地提醒道:“老祖宗,当心有毒。”
温馫抬手,苏尤便住了嘴。
温馫的指腹反复摩挲着镌刻粗糙的纹理,呼吸渐渐沉重, 回忆起自己跪在太子面前,“民间视鹭鸶为吉祥之禽,莲花是纯洁的象征,并联在一起寓意夫妻恩爱,琴瑟和鸣。”
太子大悦,懵懂地问:“为何会送此物?”
温馫垂眸,只是笑而不语,想告诉他,自己愿求心灵契合,两人能在凡俗中彼此携手,内心相依。
可当时的太子不会懂。
一阵天旋地转,温馫脚跟不稳地晃了晃,苏尤眼疾手快地搀扶住大太监,“老祖宗!”
温馫仰起头望着四面高墙,阴沉的天空,是巧合吗……
怎么会这么巧……
兵器随主,有谁会在冷兵器刻上如此美好的祈愿。
温馫只能想起他,唯有自己的小祖宗,天真烂漫肆意骄横,亦邪亦正。
虞离,是你吗?
是你回来了吗?
温馫攥着银针捏地指尖发白。
小公公跪在面前禀告道:“老祖宗,皇上等着您用早膳呢。”
苏尤轻声提醒道:“老祖宗,咱们走吧?”
温馫下令封城,沉声开口:“任何人不得放出去,若是找不到,你们便自裁吧。”
“卑职遵命!”
温馫坐在虞溪身旁,手掌抵着额头眉心紧蹙,疲惫不已。
奴婢端着药膳摆在他面前,听虞溪开口道:“听闻你一大早就在司礼监教训奴婢?”
温馫沉沉地吐气,胸口就像是压着一块巨石让自己无法透气,“昨日夜里那人……”
“咳咳……”
温馫抬起眸子,眼前一片花白的虚影,他轻轻晃了晃头,打起精神看向虞溪,“那人……根本不是太监……”
虞溪错愕,不可置信地看向温馫,“你说什么?”
宫中混入男子以太监身边便可进出前朝后宫,虽自虞溪登基以来还并未纳妃,不会有混乱皇嗣血脉之事,但同样不容小觑。
“……咳咳。”温馫动了动毫无血色的唇,“昨夜里……我见他的身形步伐根本不是太监会……会有的……”
“所以才派人将他压送大牢。”
“今日得知押送他的侍卫遇害,让他逃了……”温馫强撑着身子,最终还是抵不过眼前一阵眩晕,黑瞳涣散,昏迷了过去。
虞溪起身搂住温馫摇摇欲坠的身子,朝着伺候的奴婢大喊道:“太医!宣太医!”
虞溪拧着两道厉眉,犀利的鹰眸瞪着温馫失去意识的模样,若是早知道温馫会是这幅行尸走肉的模样,当初自己就不该强留下他,或许让他带着虞离走,天涯海角去一处永远都不会想要回来的地方。
如若当初不是他的哥哥派兵攻打玄幽,哪怕是自己不受拘束的性子也想选择留在那里,受神山的庇佑与良人相知相伴。何况是虞离那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
但这个想法也只是稍纵即逝,帝王不能留有半点仁慈之心,不能给敌人留下任何退路,否则将永远是一处隐患,不知哪日便会找上自己。
虞溪脸色阴沉带着一丝狠劲,必须找到虞离,找到他,亲手杀了他,断了温馫的念想。
虞溪爱过、恨过,却也不懂温馫到底如何看上自己那个侄儿,那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浪荡子,竟能让他如此念念不忘?
这件事恐怕没人知道,或许就连问温馫自己也弄不清,为何偏偏非他不可。
皇上搂着大太监迈入寝宫,跪在两侧的奴婢大气都不敢喘。虞溪放下他躺在软榻,太医上前取出参片压在温馫的舌根之下。
太医为温馫诊脉,抬手擦着额头的汗珠,恐怕自己误诊再次切脉,小心地抬起眸子打量皇上的脸色。
“看什么看,说!”虞溪喝道,“脉息到底如何!”
“卑职该死!”太医跪在虞溪面前,连连叩首,“是卑职医术不精,无法诊断大太监的病症。”
虞溪震怒,“你这是什么意思?”
太医如实回禀:“大太监身子孱弱尚有药医,卑职这就能去拟写方子……”
虞溪怒斥,“那你还不快去!”
“可大太监的心病无药可医啊!”太医为难道:“哪怕能治得了病,也治不了命啊!”
虞溪懒得听他含糊其辞,“你说清楚!”
太医重重地磕头,“回禀皇上,大太监气血阴阳皆是亏虚,痰饮瘀血阻滞心失所养,若再这样耗下去恐无几日了!”
虞溪震惊地瞪着太监,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
小公公进来禀告道:“皇上,您该上朝了。”
虞溪抄起桌案上的茶盏向小公公砸过去,大声喝道:“滚!上什么朝,滚出去!”
“是,是……”
小公公连滚带爬地退下。
虞溪盯着温馫微微颤动的眼睑,两人一路过五关斩六将,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虞溪曾连自己心爱之人的最后一面也未见到,如今温馫便是这世间自己与她剩下的唯一牵连。
是肺腑之交,是胶漆之交,生死之交……
“咳咳……”温馫睁开双眸,虞溪见他清醒,一时眸中晦涩不明,冷冷地开口道:“你也听到了?”
温馫缓缓撑起身,虞溪见他有气无力的动作又恨又恼,他怎么就这般固执,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终于还是不忍地上手扶他,温馫虚弱地开口道:“皇上何必为内臣担忧,内臣心中有数,见不到他自然不会撒手人寰。”
苏尤呈上王道人的丹药,虞溪端着温水亲自喂他服送,“你还想着他!你就当他死了,不行吗?”
温馫摇了摇头,“皇上……”
“他是我的命啊……”
“除非我死……”
虞溪无可奈何地叹息道:“三日后,朕便要出宫亲征,你呢!你如今顽疾缠身,不肯好好医治,朕如何放心将满朝文武、朝中政务交于你暂理?”
“咳咳……”温馫敛着眸子,欲起身叩拜被虞溪死死按住,温馫妥协地开口,“内臣有罪,皇上即将上阵杀敌,内臣定会好好调理身子,打理前朝后宫事务,让皇上绝无后顾之忧。”
“呵,不要等朕回来见到的却是你先倒下!”虞溪冷哼,“过来好好伺候着你们的老祖宗。”
“奴婢遵命。”
三日后,皇帝御驾亲征,大太监率群臣跪在城外送行。
温馫以拳抵唇,虚弱地开口道:“内臣心有余而力不足无法与皇上一同出征,万事小心,保重龙体。”
虞溪身穿银制铠甲,腰间佩戴匕首骑上高头大马,俯视着温馫微微点头,“城外风大,你回去吧。”
“众军听令——”
虞溪饮下践行酒,“出征——"
温馫望着皇上再次远行的背影,“咳咳……”根本不知宫里宫外都将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
城外,虞离带着昏迷的虞晓回去,“老妖婆!我给你带了个美男回来!”
女子走出内阁瞧见竹床上躺着的男子,一双美眸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惊色,“他……”
虞离大口地喝茶,抬起袖口抹着唇边的水渍,“嗯,他是谁你不要多问,你只管解了他身上的毒,你想要什么,我自然帮你做到。”
女子神色凝重,攥着虞晓的手腕赫然一道青紫色的痕迹,已然毒发。
虞离放下虞晓便要离开,站在女子面前深深地凝着她,踌躇片刻后竟曲起双膝跪下。
女子此时依然是心中百般疑云,盯着虞离严肃的小脸,自己救得到底是谁?
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潮水般席卷而来。
虞离从未跪过除自己父皇之外的人,沉着地开口道:“你于我的恩情犹如再造,我还未报答,可如今大仇将报,若是我没有命归还。”虞离看向昏迷不醒的虞晓,“就让他来替我还债。”
“你只要告诉他,是我欠你的,他定绝无二话。”
“如若我能成功报仇雪恨,我对天发誓保你一生荣华富贵,平安顺遂……”虞离露出天真地笑,“不过,我想你也不在乎。”
他站起身,顽皮地朝女子眨眼,“等我回来!”
女子瞧着虞离离去的背影,再盯向虞晓,这小子怎么会与七皇子混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改好了,我继续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