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这件事你让我仔细想想。”虞晓重新为虞离倒茶, “先坐吧。”
虞离脸色微变,接过虞晓递过来的茶,轻启薄唇抿了口, “七哥,你到底在忌惮些什么?”
“如果知道你这般畏手畏脚, 我不会来找你。”
虞晓抬起眸子,眼前的这张陌生的人皮面具让虞晓厌恶, 只有凝着那双明亮的眸子才让自己确信这就是虞离, 自己直宠爱的弟弟,“你是找不到其他人来帮你……”
“虞晓!”虞离的怒火被瞬间点燃,双拳愤愤地砸在木案上,“你怕,不代表我会怕!”
“虞离,我知道你现在有本事,你恨!你要报复!”虞晓为难地开口,“可是自虞溪登基以来接连亲征,二月出征苏察部、七月击败鲁台部叛贼、十月率五十万大军攻克猛牞部……民间已然将他奉为不败战神。”
“如今想要动虞溪已是难如登天,他与温馫的手段强硬,哪怕是有权有势的藩王也只能屈服。”
“你我二人能对抗他数十万兵马吗?虞离, 哪怕你混入宫中又能如何?”
“你也要学温馫卧薪尝胆?虞离, 你忍得了吗?”
虞晓自知命不久矣, 怎么舍得让虞离只身涉险?
他耐心地劝解道:“倒不如躲在他们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虞离你是虞溪的心头大患,你爱玩就去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你想他不安稳,就时不时掀些风浪让他知道还有你这么个威胁?这样不好吗?”
“让温馫知道你还活着,让他永远也找不到你, 不好吗?”
“不好!”虞离冷笑,“我要还回去,他们是如何对我的,我就要如何还回去!”
“七哥,当初让我养精蓄锐的人是你,如今让我苟活于世的又是你?你们这些文人是不是都是这般见风使舵?”
“虞离!”虞晓打断道:“难道让我看着你去送死吗!”
“我必须进宫,回去!那才是我的家!我的根!”虞离愤而起身,却敏锐地察觉到密室外传来行急促的脚步声,“是谁?”
虞晓拉住虞离的手臂,脸色沉,“是温馫的人。”
虞离戴着那张人皮面具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双星眸闪过阴狠的杀意不可置信地反握住虞晓的手腕,“你什么意思?”
“呃——”虞晓吃痛地闷哼,瞪大眼睛惊讶地瞅着他,“放心,我不会让他的人发现你,你昨日杀了他的探子,没有人向他汇报我的消息,自然会派人来排查,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虞离跟着虞晓走到密室前,石门打开露出道缝隙,虞离瞥见穿着宦官服饰的行人,手掌紧紧地攥住刀柄,骨节青白,直到石门在他的面前再次合上,虞离不甘地拳砸在石墙。
他的眸中布满血丝,咬牙切齿地念着那两个字,“温馫……”
个时辰后,虞晓走回来嘴里念叨着,“温馫的人实在不好对付。”
“哥,你不会把我供出去了吧?”虞离单脚蹬在罗汉塌上,副纨绔子弟的架势。
虞晓欲言又止,沉吟片刻后淡淡地开口:“再等二个时辰后你再回去,免得被温馫的探子发现起疑,明日子时你在城门口等我,信不信由你。”
“信,我不信谁也得信你啊,我的好哥哥。”
虞离站起身,脸邪肆地笑着,手中把玩着长剑,“如今我还差颗心脏,现在又不能出去,七哥,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虞晓极不喜欢虞离现在这幅做派,从前他虽爱玩,但绝不会这般轻浮,虞晓已经分不清是后来的事改变了虞离,还是这本就是他的天性,只是从前有温馫抑制着他。
“如果你需要,就用我的吧。”
虞离大笑,“哈哈,哥哥,你还真是大度啊。”
他发狠地开口:“不过轮不到你,有个人夺走了我的心,我当然要把他的夺过来。”
虞晓瞧着虞离阴晴不定的神色,瞬间明白他话中所指的人是谁,想起昨日夜里家仆的惨状,虞晓以拳抵唇本能地作呕,“嗯……”
虞离啧了啧舌,“真弱啊,哥哥,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你的毒我会帮你解。”
“不必。”虞晓下意识地拒绝道,如若也是像虞离这样解毒,又与行尸走肉有何区别,虞晓瞥见虞离迷茫的神色,又不忍地补充,“只要你好好的。”
“随便吧。”虞离抿着虞晓的茶,“这样好的茶,他倒是没亏着你。”
“是,他谁都不亏着。”
虞晓凝着虞离淡淡地说。
虞离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字顿地重复,“谁都不亏着?”
“哥哥,你不能对待任何人都是这幅通达和谦逊的做派!”
“他夺走王位,害得你我流离失所,生死不由己,这叫不亏着?”
虞晓淡然许多,“虞离,群雄纷争,要怪只能怪我们不如人。”
“那是你,我还没服输呢!”
虞离讽刺地笑,温馫亏欠我的太多了,我要件件变本加厉地要回来。
个时辰后,虞离估摸着温馫的人已经走了,古灵精怪地说:“哥哥,我会在夜里来找你哦。”
虞晓无可奈何,只想着孩子真的长大了。
三更天,两人坐上马车,虞离望着窗外漆黑的夜幕,道路越走越宽,虞晓谨慎地嘱咐他:“尚膳监的总管太监郑秀我对他有救命之恩,即便他不敢违抗温馫,但是也不会把你供出去,他的徒弟今晚出宫,你就伪装成他的身份跟着郑秀混进去。”
“守卫不敢为难郑秀,你换上这身衣服。”
虞离脸疑惑地接过虞晓递过来的包裹,打开看是身太监的衣物,“这是什么鬼东西!我不穿!”
虞离嫌弃地丢到旁边,恶狠狠地瞪着虞晓,“要我穿太监的服饰,亏你想得出来!”
虞晓也不恼,小心地系好包裹,“你不想穿可以不穿,但这是保命的,进了宫如果被发现就换上这身衣服让郑秀带你混出来。”
“虞离,你说温馫能做的你也能?只是这样的小事你都做不了,你想过他忍受过多大的羞辱吗?”
虞晓抬起头对上虞离染着怒火的眸子渐渐变得迷惑、茫然,“七哥,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虞晓抚上虞离的发髻,眸色深沉,“虞离,七哥只是不想你再受苦。”
大势已定,想让你知难而退。虞离啊,你是天之骄子,你就该被人宠着,幸福地过着属于自己的生,不该让杀戮和仇恨毁了你。
“对不起,七哥什么都帮不到你。”
虞晓曾经把虞离送还给温馫,他也是这样想的,是不是七哥做错了,还是把你逼到这步?
虞离若有所思地直视虞晓的眸子,他曾经读不懂虞晓和温馫眼中的深意,如今还是不懂,这让他不悦。
虞晓淡淡地问:“进到宫里,你打算怎么做?”
虞离扭头,不再看他,“见机行事。”
马车停在宫门口,虞晓不能暴露,温柔地吻上虞离的额,“明晚这个时辰我在这里等你。”
虞离不耐烦地点头,“回去吧,别让他们发现你。”
虞晓望着虞离身黑衣戴着斗笠跟在太监身边混入宫里。
虞离望着四面高墙,痛快地大口呼吸,脸上露出少年欢愉的神态,苍白的人皮面具渐渐恢复血色,终于回来了……
御书房,大太监坐在窗边御赐的座椅,单手撑着额头闭目养神,身黑色织金飞鱼服衬得不似真人般俊美的容颜添上几分病态的憔悴。
吴王站在书案执笔勾勒着画中的美人,女子的眉目与温馫有五分相似,神态也是五分相似,只是她眸中潋滟着万千柔情,而温馫清冷的眉宇淡得几乎没有神色,瞧着不似凡人。
“朕是不是该为你选个对食?”
温馫缓缓抬起眼睑,平静地瞅着虞溪,“为何?”
虞溪放下笔杆,伺候的小公公呈上手帕,他擦着手上沾着的墨渍,“你的年纪早就该娶妻了,之前是没工夫没心思,现在不该找个人陪你解解闷子吗?”
“你这病也不见好,奴婢伺候的总归没有妻妾上心。”
“之前老十三送你的妾室早早被你发落了,不如朕帮你选个?”
大太监漠然,他本就清心寡欲,若不是曾经虞离没日没夜地撩拨自己,也不会引得欲火焚身而不得解,被逼得无可奈何才收下那些侍女,现在谁还能牵扯自己那门心思呢?
对食,日夜面与面相对而食,互慰孤寂。
想与之日夜相处的人已不在身旁,若他在,还需慰藉孤单吗?
温馫反问:“你呢?”
虞溪神色愠怒,“我没想到你也会逼我?”
朝中大臣时常在他耳边唠叨,国不可无后,请求皇上纳妃封后。
虞溪听得脑袋疼,“我已经在神山下起誓,此生只忠于你姐姐人。”
虞溪将画中的女子拿给温馫瞧,温馫凝着姐姐的模样,这么多年过去了,姐姐仍停在十七岁的年纪,她还是那样温柔,眸中清澈,神态妩媚,温馫的指腹拂过她的长发,虞溪的画技愈发精湛,好像姐姐真的活过来了。
在虞溪的眼里姐姐永远是这样,容颜从未模糊、老去,这些年温馫只告诉虞溪,当时姐姐走了,没有痛苦,只是不甘受辱从神山坠落。
从未告诉他,姐姐遭受的折磨,被大将军扯入那座可怕的帐房,浑身鲜血淋漓,面目全非,如今这样很好,姐姐在他的眼里永远是完美无瑕的,“咳!咳咳!”
温馫仿佛要泣血地咳,虞溪走过去轻轻拍他的背,忍不住地责备道,“你不是相信他还没死吗?”
“你这样作贱自己,恐怕都等不到他再回来找你复仇了!你便永远见不到他了!”
温馫摇头,叹息句,不愿与任何人提他,“如今你做了皇帝就由不得你了。”
虞溪怒视着他。
温馫自嘲地笑,“回不去了,姐夫,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温馫苦涩地想,是宿命……
注定经历这切,遇见再失去,是轮回……
犯了杀戒、放纵了欲念,堕入生生世世的轮回中,逃不出的……
温馫偶尔也会想,如果切都没有发生,自己仍是玄幽的世子,归属天哲待自己成年后会入宫朝拜,于是见到虞离,第眼看便认准他,从此自己愿心甘情愿走出雪域,放弃神山的庇佑,卑微地留在他身边。
镜中月,水中花,只是刹那间太完美了,便不真实了。
窗外闪过道人影,烛光随之摇曳,虞溪蹙起眉心,沉声道:“是谁,走来走去地没有规矩!”
房门推开,灌进呼啸而过的冷风,温馫挑起狭长的眸子瞥过去,“咳咳!”
小公公跪在外面回禀:“回皇上,是尚膳监的小云子,您和大太监在谈事,奴婢就让他先回去了。”
温馫凝着那道背影,徒然阵心悸,呼吸渐沉,双清冷的眸子暗潮汹涌,幽幽开口道:“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