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终曲
建和七年伊始，一个叫姚祈的布衣书生走进了朝廷，直任中书一职，成为了大启百年来首个正三品的寒士。
任职第一日，他在章华殿呈上奏请废除九品中正之法的官员选任制度，同时拿出了早已拟好的大启学子统一科考建议，得到了满朝文武赞许。
而那些因谋逆被处斩空置出来的官职，早已被国子监里的青年才俊替补。他们满怀壮志，无不渴望着在这个不一样的朝廷里一展抱负，为这大好河山博一个海晏河清，百姓安。
这一日，早春的花刚刚探头，从南边飞来的燕抖落一身晨风。
章华殿里，满朝文武旧事重提，如今天下太平，唯一让朝中老臣放心不下的就是君主后宫久空。
只是高坐庙堂这位又怎是那肯听群臣劝谏之人，他冷着一张脸拒绝的干脆。
李渡那年迈的老父亲在欧文修死后升任了御使大夫一职，李大人与前太傅陈玄文是故交，他是万不会再让君主就此形单影只下去，故而搬出了太傅之名，“启禀君上，太傅辞官之前，曾向陛下出谋应下了与南燕三皇子的亲事，虽说驸马因为南燕君主身体抱恙回去探望，可君上许诺给南燕的公主万不可言而无信啊。”
候在角落里的桂公公闻言登时吓出一身冷汗，忙朝着堂下还欲开口的大人连连摆手，这逆鳞触不得啊。
前日，新来的小宫娥洒扫寝殿时，收走了挂在屏风许久的一袭素色衣袍送去浣衣局清洗。下了朝的君主回到寝殿未看到那身袍子，发了这数月来近乎吞天灭地的怒火。
君上和南燕三皇子的关系，怕是只有他和谢侍卫知晓了吧。
可惜堂下的大人并未领会他的意思，依旧喋喋不休。
出乎意料的是，容祉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的走下高座，径直离去了。
桂公公可能是老眼昏花了，他只觉君上走出章华殿的背影落寞极了。
南燕国乱的消息先在洛州百姓口中传开了。
南燕女君难产而亡，而早早被立为储君的皇太女去年某一日突然病了，整日一副痴傻相。
“听说南燕后宫有十一楼的卧底，这才闹成了这样，皇太女指不定就是被十一楼害成这样的。”
“要我说皇太女就是被那个赶回去夺权的三皇子害的。”茶楼里，永远都不缺喝茶打诨的人。
一个姑娘独自坐在一张桌子上，她忽然猛拍桌面冲说话那人喝道：“胡说！他不是这样的人。”
被打断那人侧头打量着少女，不满道：“你谁啊？不喝茶出去。”
“我是玲珑侠女。”侠女抛下几文茶钱，睨了那人一眼走出了茶楼。
春风拂过她微黄的发丝，长剑背在瘦小的人身上格外引人瞩目，她孑然一身往城郊走去。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王宫。
“师弟，你冷静点，就算你现在赶到南燕也帮不上忙啊，还会给他平添勾结他国的罪名。”谢俊拦着要冲出御书房的人，怒道。
容祉盯着谢俊许久，软了语气缓缓道：“师兄，帮帮我。你带着影卫去边疆找凌风，去帮他坐上那个位置。”
他坐上那个位置就更不可能回来了。谢俊想了想，终是不忍再打击面前这少见脆弱至此的人。
当夜，影卫手持君主亲笔赶赴边疆。
随后，有边疆消息传来，在一个雨夜，有江湖少侠模样的男子闯入顾凌风帅帐，手持一枚红玉请求支援。
这年春过夏来时节，南燕国乱平息，三皇子燕卿辞称王登位。只是被少侠带走的顾将军再未返回营帐。
建和九年，又一个夏满之日，南燕使臣浩荡而来，章华殿内，使臣双手呈上聘书，南燕国君愿以国聘之礼求娶大启君主容祉为皇后。
满朝大臣怒不可歇，直斥荒唐，我朝君王怎可到他国为后。可再看那王座上的人，在满朝文武的瞠目结舌中摘下发间红珠王冠就欲拉着使臣往外走，还是早已升任正二品的姚祈姚大人拦下了君主，附在他耳畔不知道说了什么，君主才停下了脚步，只是那急不可耐的神情越发明显了。
当夜，驿馆里栀子花幽香满院，有一处偏僻的房内灯火通明，门窗大开，而屋内抚琴的人指尖修长如雪似玉，一袭素袍清举若风，冷香绕身。
弦音忽停，他抬眸望着屋外满院月色，淡淡笑道：“大启君主何时做了梁上人？”
容祉从一片暗处走进明光里，笑吟吟道：“既封了朕做皇后，臣妾自然是来侍寝的。”
日思夜想的那张脸终于再次投映在墨色双眸中。
时光往复，夏花又开，两颗牵挂了数不清多少日夜的心紧紧相拥。
“皇后的位置怕是给不了你太久，我皇妹醒了。”唇齿交缠间，燕卿辞含糊道。
容祉褪去层层素衫，把人直接按在了茶案上，指尖顺着脊背滑下，“那真是太好了，朕的王宫正缺一个皇后。”
初夏的夜风软温缱绻，织成一张祈盼已久的梦包裹着两个痴缠人影。
南燕使团离京返程的第二日，大启君主罢朝休沐了，这一休就是数月，朝中事宜皆由几位贤臣商议定夺。
建和十年，南燕君主燕卿辞禅位其皇妹燕诺竹。
同年，大启王宫里，终于迎来了封后大典，几位老臣看着那立如芝兰树的皇后，激动得满眼泪花，盼了那许久的皇嗣果真无望了，毕竟无人敢提纳妃一事。
自此，大启与南燕缔结百年之好，两国边疆再无战事。
建和十二年除夕夜，安王携王妃及幼子来京，国宴上，老臣皆叹小王爷聪慧，眉眼更像极了当年的今上，当月，过继安王幼子，立为储君。
……
泰安大街繁华一如往常，琼楼林宇间，一个卖杏仁茶的小铺子里，数十张小方桌客人零零散散。
说书人似是新来的，他一脸局促，甚是紧张，指节攥紧醒木拍下，故事说得潦草慌张，“据说，今日是建和帝和当朝唯一男后同棺而葬的第十年。”他故作老成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遥想当年，帝后恩爱一世，耄耋之年一起驾鹤而去。”
“先帝是个断袖？”面生的少女脆生生问道。
说书人摇了摇头，想了许久方才说道：“他的心悦之人恰巧也是男子。”
看客们咽下香甜果仁，并未嫌弃说书人的生涩，那一曲随着时光冲刷逐渐褪色的别样情感，在漫漫青史中终成一段美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