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倦鸟归林
古城大普度寺内,雄洪的大钟敲罢三响,余音不断的嗡嗡声穿透森森古柏,破晓夜空,传入小巷,唤醒了尚在梦寐中的人们。这浑厚而又庄严的“咣咣”声,消去了梦魇带来的惊悸,使人心境平和。此刻,丈夫眼光柔顺,爱恋地看着妻子。此时,母亲嘴晗微笑,慈爱地亲吻着孩子。一切的烦躁与戾气,随着这洪钟大吕之音,在尚未大亮的黎明,都消散于无形,带给人们愉悦和欢乐。佛法无边,听到今晨钟声的,大约都是有佛缘、有智慧的善士吧,真是一个令人憧憬一天美好的黎明!
省华济银行副行长韩成和陈美丽小姐赶到大普度寺的时候,晨课已毕,主持深慈法师已经脱去袈裟,换上日常的僧袍,在知客堂接待前来拜佛的什方信士了。韩副行长和陈美丽小姐都是大普度寺的大施主,深慈法师特地陪他们到圆通殿拜了菩萨,宾主双方就在知客堂落座,饮茶论禅。
“阿弥陀佛,今天是四月初八佛诞日,我料定韩施主、陈施主必定要来礼佛,已经在大雄宝殿上替二位上了供果了,佛祖保佑二位,体健心和。”
深慈法师慈眉善目,耳白面阔,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标准的佛陀弟子、佛法精深的高僧。
“阿弥陀佛,法师慈悲,我弟子感激得很。”
与深慈法师平和祥静的语气相比,韩副行长说话不免显得急躁了一些。
“法师,领导上今早来礼佛了?尚在寺内吗?”
深慈法师答道:“阿弥陀佛,大施主上了今晨第一炷香,还撞了大钟,想必韩施主已经听到了佛音吧!”
“是是是,听到了,弟子愚钝,还是晚来了一步,没有赶上今晨的第一炷香,遗憾得很啊!”
“阿弥陀佛,只要心中有佛,何时何处都能拜,不必拘于形式。如若心中无佛,单靠施财买福,那福因是福是祸,就不得而知了。只是大施主进京都快一年了,这次专门回本寺礼佛,也是略略有些仓促,我也是昨天才接到的音信。大约是不想惊动地方吧,大施主这次只带了五六名随员,第一炷香上毕,天色还未放明,这会儿已离寺多时了。”
陈美丽听着法师不急不慢地语气,心里有些急躁,就插话道:“田秘书长一同来了吗?他们说什么了吗?”
“阿弥陀佛,国泰民安,佛光普照,风云不遮天日。陈施主,请用佛茶!”
“五一”过后,龙岭山深处迎来了一年中的探旅时光,众多“驴友”结队入山探景,寻找“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的意境。这时节,躲入深山的春天再现,令探寻者大发感慨。
“啊,这就是传说中的旺川村呐!好多年前我曾来过这里,古村古落的,正是诗人笔下的‘雨中草色绿堪染,水上桃花红欲然’的意境,好一派田园隐士风光。你看这才短短几年,当年‘水中鱼可数百头,皆若空游无所依’的旺川河,现在就变成了这一片“浑水听蛤蟆”的糟粕景象了,真令人惋惜,可恨可叹呀!”
一位男驴友的感慨,马上引来女驴友的反驳:“孟夫子,别发你那些迂腐酸文之叹了。你看现在这里道路通畅,石桥雄伟,车子一直就开到景点了,多方便啊!过去地那些破破烂烂的山村土屋有什么好看,有什么适居性?你看半山坡那一溜连片的别墅区,亭台楼阁的,多气派,把现代化与自然美有机的结合起来了,我要是能住在那里,岂不美哉!”
男驴友不待女伴说完,就揶揄她:“美是美,一般人倒是有能力住得上吗?旺川村的老住户能住得上吗?兴许你能住得上,傍个大款什么地方不能住了”
女追男,烟散土雾,嘻嘻哈哈,打扰了河里的蛤蟆,惊动了树上的山雀,寂静的山谷里顿时人声鼎沸起来。
又清别墅里,站在窗户前观景的陈美丽,看到像山鸡一样乱窜地一群群驴友,她鄙夷地轻哼了一声,随即打开了窗户。清风涌进,烟气消散,屋里顿时感觉清爽了许多。
“兆行长,老领导上调京城已经一年多了,上面传出关于对龙岭山开发的不同意见,老领导不在古城了,好多人就开始耍起滑头来。又清别墅区的开发已经投入几十个亿了,去年市政府组织自然资源局和住建局开会,只是发了一个原则同意开发的会议纪要,现在我找市政府的那位寇副市长申请办理相关的开发手续,这个家伙家伙就是不上套。他原本也不是老领导这条线上的人,办起事来老是拖拖拉拉的。又清别墅是针对高端客户群体的,这些人信息灵通得很,也许听到了什么风声,现在已经有好几个要求退房退款,原来已经交了意向金的,如今也都在持币观望。目前别墅区的销售工作基本上停顿了,资金回笼跟不上,这次到期的30亿贷款可能不能按期偿还了,这个还得兆行长想想办法。”
这几个月来,陈美丽小姐事务繁忙,兆行长好久没见着她了,今天应约到又清别墅见面,还是柳莺奉了陈小姐的指示硬拉他来的,为此,兆行长把下午的行务会议都临时推后了。兆行长看得出来,一向沉稳干练的陈小姐有些疲倦了,往常她美丽的脸庞上总是泛着可人的光彩,可是今天,兆行长看到,她美丽的脸庞上撒满了星星点点、若隐若现的一簇簇雀斑,遮蔽了她往日的光彩,浮现出一脸的焦虑。
兆行长倒还沉得住气,安慰道:“陈小姐,贷款的事情好说,我给下面安排再延期上一年。只是你得赶紧联系田秘书长,把别墅区的相关手续办理妥当了,这么大的工程,一旦销售出了问题,那就只能等着‘烂尾’了。再就是,后期的营销你得亲自抓一抓,跑跑老关系,京城那边不能光靠柳燕,你得亲自去跑,顺便再扩展扩展关系,确保今后的事情能有个保障。”
陈小姐说:“兆行长考虑的是,只是这几年你没见着柳燕吧,她如今已经出息得很了,办事的能力不用怀疑。去年他通过古城部队上的一位后勤部长,联系上了总部的一位老领导,听说这位领导的影响力不亚于咱们的老领导。在京城能有这两位大领导罩着,咱们的基本盘就没有问题,现在我还是主要抓咱们古城这边的事情,毕竟咱们主要的资金都在这边呢!后期的工程进度还要加快,资金需求量还要跟上呢。还有,兆行长,我听说古城部队上的那位后勤部长的爱人还是你们华济银行的干部呢,我倒是忽略了这层关系,具体情况你知道吗?”
兆行长说:“嗯,这个我知道,就是济城分行的上官颖,当年就是这个女人接替了我的职务。她来上任的时候我就感到就有些邪门,没成想她后面还有这么深得背景。”
陈美丽听兆行长这样说,端起的咖啡停顿在嘴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再说话。
“陈小姐,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你们质押在我们古城银行的那批岭南金矿价值几十亿的黄金,可是个大隐患呐!一方面你得赶紧找有资质、有黄金市场话语权的机构再出据一份鉴定报告,万一监管机构来查,黄金成色不足的问题我们也好有个托词;再就是抓紧办理又清别墅区的合规手续,到时候可以用别墅的产权来置换这些黄金质押品,那些东西放在我们的金库里迟早是一颗雷,要早早地排掉呢!”
这一年的十月,在京城召开了一次重要的会议,规划了未来国家发展的新蓝图,以此为始,社会全面进入了新的发展时代。
新时代开始对过去存在的一些积弊着手展开正面对待,由此引发出古城官场的一次大地震。第二年元月份,田秘书长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遭到监委调查,随后在京城的老领导也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中。此次官场地震,波及到了北方省的行行业业。
华济银行济城分行行长上官颖自春节以来,总是感觉心烦意乱。因为古城官场的震荡,省委办公厅秘书三处的石处长受田秘书长的影响也被查办了,由此牵累到他的亲家,华济银行济城分行的二把手刘金辉。刘金辉被人举报在女儿的婚事上大操大办,违反了领导干部廉洁规定,被省行监察室查处,一个月后即发出了撤职处理的通报。上官颖作为“班长”,班子成员出了事,她难免有失察之嫌,就主动向省行监察室递交了检讨书。还有,她发现他的丈夫最近也被一个什么公司的女公关给迷住了,自己的后院起了火,她这个女强人再强,也抵挡不住这些烂事的内外夹攻。她心情沮丧极了,单位的事情也不再上心了,她现在要进京去找老首长。她要回京,她要向老首长告状,控诉她丈夫的不道德行径,让老首长收拾收拾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小轿车快速而平稳地在机场高速公路上行驶,上官颖的思绪被手机地连续震动打断了,她现在已经失去了当初上任时的锐气了,她已经决意离开这个让她烦心的地方了。经过刘金辉的撤职事件,她看到了新一届省行领导班子的无情,她现在在新任省行行长那里大约也没有留下好印象,她在北方省的发展前途已如云烟一般一吹而散了。现在单位里的事情谁爱管就让谁管去,少操点心就少点烦心。可是手机很执着地震动着,她不情愿的拿起看时,一条内部消息让她感到震惊不已。
内部通报:经查,原华济银行北方省分行副行长韩成(已退休),违反组织纪律,与他人串通,伪造证据,掩盖违法事实;违规选人用人,破坏政治生态;违反廉洁纪律,收受管理和服务对象财物;靠行吃行,违规从事营利活动;违反法律规定,与贷款客户私相授受,权钱交易,将信贷审批权变现为自己牟利的私器;收受他人财物,数额特别巨大。韩成丧失信念,目无法纪,心无敬畏,与不法商人特别是房地产开发私营企业主勾肩搭背,利用信贷审批权和选人用人权大搞权钱交易,严重违反组织纪律和廉洁纪律,并构成职务违法、涉嫌受贿犯罪,性质恶劣、情节严重,应予严肃处理。依据
爱怎么着怎么着吧,反正我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上官颖烦躁地闭上眼睛,继续想着自己的心思,任车窗外金灿灿的麦浪翻滚,她也视而不见
济城市济东区,在跨入新时代以来,当年红火的军工151厂已经彻底没落了。老厂院子里的基本居民,都是已经六七十岁以上的退休老职工了,他们固执地住在厂子里,只是因为这里有他们当年在激情燃烧岁月里的记忆。那种热火朝天为国为民努力实干的年代,在他们大脑里的烙印太深刻了。如今,他们这些当年一心向党的青年人已经鬓染白霜,腰弯如弓,外面的世界不属于他们,属于他们的依旧是那些旧厂房和老院子。他们中间,不乏如今已经在外面买了商品房,或者子女们买了房请他们去共同生活的。但是那些装修洋气的现代化小区不属于他们,那里没人说话,同一单元的邻居见了面也不打招呼,上班的人走了以后,整个小区一片寂静,冰冷的如同这些老人们失望的心灵一般。他们住不惯,他们都怀念邻里如一家的老旧职工家属楼。渐渐地,他们都回来了,渐渐地,他们又都相聚在风景优美的龙岭山陵园里,生生死死都要在一起。在一起,就有火红的岁月记忆,就有几十年纯粹的生死友谊。
田青从古城回来已经一个多月了,她没有回他和金秦寿在济城市区的家里,而是回到151厂父母的老房子里。金秦寿的父亲老金工程师也在厂子里住着,田青偶尔也过去看望看望老金工程师老俩口,只是不愿久留,她很讨厌老金工程师眼睛里放射出来的怀疑目光。去了两三次以后,索性就不再去公公婆婆处了,每天只是和疼爱她的父母在一起拉拉话,逛逛街,其它什么地方也不去,似乎显得心思重重。
田青两年前去省城古城银行上班,当时听说还是个副主任,这可把田青父母给高兴坏了。老俩口为了这个女儿的工作操碎了多少心,到头来只能在厂广播室给她找份临时工,现在女儿都30好几了,又没有文凭,还能去省城的银行当一名正式职工,还是个副主任,这让老俩口该有高兴啊!自己的女儿虽然很有才能,但这么重大的事情她一个女孩子肯定是办不下来的,那么肯定就是女婿给办成的。女婿现在是市华济银行的人事部总经理,有好多人逢年过节都来老厂子给老金工程师拜年,见了女婿,也一口一个“金总”的叫着,听起来都显得高大上。要不是女婿把事业干大了,能有这么些人来巴结他,大年节的来给老金工程师拜年吗?老田夫妇认定一定是女婿给女儿安排的工作,所以这几年老俩口虽然几个月也见不着女儿女婿,可是见天都能见着亲家老金工程师夫妇。老田夫妇对于老金夫妇这两年以来的亲热,甚至超过了结亲十几年来的累计相加。他们感谢老金工程师培养了一个有出息的儿子,也庆幸自己的女儿嫁了一个如意郎君。他们对于老金夫妇的亲热,大约也算是“爱屋及乌”吧!
老金工程师是个老知识分子,有着自己固执的道德观和价值观。他的疑惑,就来自于他的老同学,原省人民银行的退休老处长。当年为了儿子的前途,他也曾放下原则,拉着老脸求过人家,为此一直心存有愧。老处长在电话里向老同学讲述了北方省的官场地震,也描述了金融领域的腐败案件,当然也更详细地讲述了原济城市华济银行行长,后来的省古城银行行长、正厅级干部兆文孜的腐败案件。如今这位当年叱咤风云的人物据说已经被正式收押,不久就要审判了等等令老金工程师惊诧的信息。
老金工程师从老同学处得到了古城官场以及金融系统腐败案的确切信息,还有一些儿媳与腐败分子兆文孜捕风捉影的传言,老头子被这些风言风语給击倒了。一辈子讲操守、爱面子、耍硬气的金家,竟然出了这种有辱门风的事情,他接受不了,他似乎感到全院子的老同事老住户们好像都知道了自己家的丑事。他不敢出门,整日木呆在房子里怕见外人。亲家母田老太好多天没见到老金,就主动上门探望,老金心里有事,不免有些恶语相向,两亲家当时就掐起来了。当过厂劳动服务公司办公室主任的田母口才好,老金不是她的辩论对手,一口气没缓过来,晕过去了。
老金病倒了,忙碌的儿子回来看望他时,他向儿子求证那些传言,结果儿子反倒抱怨哪有父亲给自己的儿媳妇乱嚼舌根的,父子俩也因此反目。老金工程师感到自己一辈子在人前高昂头颅被人给扣了一头一脸的屎盆子,一辈子的老脸都丢尽了,他现在还有什么面目再去老院子里聊天下棋、品评世界风云呢!
《庄子》曰: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
心死了,人也就不存在了。
金秦寿为父亲老金工程师举办了隆重的葬礼,全市十几家支行的班子成员都参加了吊唁仪式,自愿前来帮忙料理后事的普通职工更是大有人在,其人气爆棚的指数,都快赶上当年兆行长葬母的场面了。
福不双至,祸不单行。老金工程师去世两个月后,老伴因伤心过度,也随他而去,金秦寿又为母亲举办了一场同样隆重的葬礼。两次葬礼,田青挎着个洋提包出出进进,里面装了六大本礼帐,看起来奇奇怪怪的。父母双双去世,金秦寿在济东区再也了无牵挂,他索性将父亲的老房子和在“天宇花园”购置的一套新房子全卖了,再加上自己的积蓄,在济城市高新区的一处高档住宅小区,为自己和田青购置了一套花园洋房,过起了二人的甜蜜世界。
新任华济银行济城市分行的许栋梁行长已经上任三个多月了,经过走访调研,他发现现在的济城分行,上下都弥漫着十分严重的“内卷”气息,各级领导表态多于行动,任务层层加码传递至基层。而以金秦寿、霍锋等为代表的兆文孜的那些“十三太保们”,则继续执行着当年兆文孜时代定下的抢劫式效益工资分配方案。那些行长科长们,则忙于上下打探消息,诸如新任省行行长的籍贯、和本省谁谁谁是老同学等。甚至于一位已经退居二线的支行长大言不惭地放言,他和新任省行行长的小舅子是过命的交情,要是新行长早到任个一两年,自己升个副处级还不是随随便便的事等等。许行长听到这些滑稽的传闻,内心只有苦笑,一个科级干部,而且已经年过半百,说出来的话如同小儿嬉戏,这样的干部是怎么选拔到支行行长这么重要的岗位上来的?看起来有必要将省行关于在全行肃清韩成、兆文孜流毒的会议精神继续深刻贯彻下去,在选人用人上,当下必须选拔出一批德才兼备、以德为先的干部及时充实到中层干部岗位上去,把那些靠搞人身依附、寡廉鲜耻的兆文孜时代提拔起来的混混干部们紧急撤下来,以彻底澄清被兆文孜之流搞坏的行风,并以此为抓手促进全行各项工作尽快进入正常的运行轨道。
“鉴于济城分行受兆文孜流毒侵害已久,省行新一届党委派自己前来,也有临危受命、力挽狂澜、收拾烂摊子的意思,所以在全行抓几个典型,树几个标杆,对于扭转济城分行行风不正的问题,看来非常有必要,而且显得很迫切”
许栋梁行长的思绪被敲门声打断,来他办公室的是人事部经理金秦寿,他是来向许行长汇报落实新一届市分行党委《关于在全行范围内建立实用型人才库》初步摸底情况的。
许行长详细看了名单后,作了几处标记,然后向金秦寿询问道:“你说一下这个这几个人的情况。”
金秦寿看着几个打了标记人员的名单后,正襟危坐,开始详细向新上司做起详细的汇报来。
“这个小胡,一直在济东区支行从事柜员工作,擅长柜台营销,工作颇有成绩。她是九地集团董总委托九地房地产公司的景倩倩总经理介绍的。高新区支行霍锋行长也点名要求调小胡到他们行任个人部副经理,据说这个小胡不简单,手底下有大客户资源;这个小刘,是市银监局李副局长在上次对咱们行例行检查时提到过的;这个万剑莹,现任济东区支行副行长,是省行刘宝龙处长通过冯副行长推荐的,拟安排在市分行公司部任副职;这个是市发改局程局长处的关系”
许行长耐着性子听完了金秦寿的汇报,他发问道:“你刚才说的这些人都有各路的神仙介绍,我这里也有几个人,是通过基层群众介绍过来的,一个叫张政,一个叫郑毅,这两个人的情况,想必你这个人事部经理也了解吧,说说他们的情况。”
金秦寿一时有些迷糊,许行长的关系户,他直接安排就是,怎么反倒询问起我来了?又听到点了郑毅、张政两个人的名字,一时拿不准许行长的真实意思,就含糊其词地答道:“呃,这个,这两个人在业务上是有些能力,可是他们在本单位的表现不太好,工作漂浮,上一届党委对他们也是有过评价的”
“这两个人在单位表现不好,是谁反映的?是站在什么角度评价的?如果是用兆文孜时代选人用人的标准去评价,对这两个人评价不好想必是必然的了!?”
金秦寿这下听明白了许行长语气中所含地讽刺意味,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答话。
“嗯,这个,这两个人的情况我了解的也不是太全面,下去我再详细调查调查”
“同志哥,醒醒吧,中毒太深是该及时吃药了!”
许行长听到金秦寿不知所云的吞吞吐吐,再也忍耐不住了。他直接打断他,以近乎训斥的口吻说道:“兆文孜被查处已经多半年了,省行也连续多次对兆文孜现象召开了几场警示教育大会。济城作为重灾区,也进行了重点整治,科级以上干部都要求写三篇警示感言,想不到在济城,有些干部到现在还这么糊涂,看来有必要对于兆文孜流毒继续进行深入肃清,还济城分行一个风清气正的工作环境。金经理,这个《人才库》名单你们人事部再重新斟酌调查一下,下次提交党委会研究。”
看到金秦寿发怔的样子,许行长强压住内心的的不满,继续说到:“我再给你安排一项专项任务,近期在全行范围内搞一个困难员工情况摸底调查,要本着以人为本、促进全行和谐发展、激发全体员工能动性的角度去认真摸查。把为员工解决后顾之忧作为新一届党委关爱员工的真正意图体现出去,要使全体员工感受到我们华济银行大家庭的温暖和温度,而不是让太阳总照耀个别人。还有,以后不要再给我提什么乱七八糟方向上的关系,我不需要什么‘护官符’,你们作为高高在上的分行机关部门,也要时常倾听一下基层员工对你们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评价,下去吧!”
你是去往斯卡布罗集市吗?
百合,丁香,野芹,紫罗兰
带我问询哪里的那个他
他是深藏我心的至爱
请他为我做件春衫
百合,丁香,野芹,紫罗兰
不用纺织不用针线
他是深藏我心的至爱
请他为我留块水田
百合,丁香,野芹,紫罗兰
就在那海岸海水之边
他是深藏我心的至爱
他在田间收割
百合,丁香,野芹,紫罗兰
所有收货汇集路边
他是深藏我心的最爱
你是去往斯卡布罗集市吗?
百合,丁香,野芹,紫罗兰
代我问询那里的那个他
他是深藏我心的至爱
英格兰北约克郡海岸沙滩上,陈美丽小姐身着比基尼躺在沙滩上享受着下午的阳光,她的脸上盖着一顶苏格兰遮阳帽,只有凹凸有致的美体,让那些身上长满焦黄体毛的维京人眼前一亮:这位美丽的东方美人怎么没有绅士陪伴在旁,太浪费天赐尤物了。
陈美丽此刻的心情并没有放在展现自己东方美人魅力的心思上,她的心绪现在很符合这首荡漾在沙滩上凄婉忧伤的《斯卡布罗集市》歌曲的唯美曲调。
古城官场的断崖式崩塌,让她猝不及防。原来以为有老领导和老首长两条线为后盾,她的事业可以畅通无阻的向前进,可是,所有的一切皆事与愿违。国家法治的雷霆万钧之力使她仓皇出逃,往日数以亿计的财产顷刻灰飞烟灭。整个龙岭山的又清别墅群她投资了数十亿,一夜之间被查封整顿,大约现在已经拆成一片瓦砾了吧。也怪自己对这个项目太投入了,竟然把全部的资金都押了上去,反倒给个人没留下多少零花钱,这是她现在最大的悔恨。不过,投入的几十亿全部都是各银行的贷款,烂了就烂了,自有人收拾烂摊子,只是现在自己如孤雁飘零在外,没有钱的生活以后该怎么办呢?
她来英国是找兆行长的儿子兆惠涛的。这两年多来,兆行长该得的那一份钱,她都安排人直接存到了兆惠涛在英格兰的个人账户里,她到这里来就是想从他这里拿些钱,先渡过自己目前的难关。可是,精明的陈美丽此刻彻底被这个兆惠涛给算计了,这位兆公子虽远离故土,但大约也听闻了国内的一些信息,他似乎在一夜之间失踪了。陈小姐虽然也经常出国,但真正要在另一个国度像在国内那样纵横捭阖,她是办不到的。此刻,和她一同仓皇来到英格兰的他的影子恋人,在寻找兆惠涛无果的情况下,又远去大洋彼岸那个不友好的国度,去寻找另外的关系了,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还是杳无声息。此刻,被困在这里的陈美丽,只好像漂萍一样,在英伦三岛的海岸上到处漂荡。
囊中羞涩使她害怕,孤苦伶仃使她忧伤,此时此刻,她凹凸有致的东方美体里,那颗激荡着的心脏,真的想得到自己的恋人,能像那位有情有义的维京人士兵一样,托人带信给在斯卡布罗集市苦苦等待着的她
经查,兆文孜违反政治纪律,与多人串供,订立攻守同盟,对抗组织审查;弄虚作假、欺骗组织,在接受函询时不如实说明问题;大搞权钱交易,利用职务上的的影响,插手干预信贷审批、干部选拔、工作调动等事项,大肆收受礼品、礼金,收受巨额贿赂;在招标采购、营业网点装修、租赁中为亲友谋利益;唯利是图,利用人事权大肆收受贿赂,带坏了银行系统干部队伍;搞政治攀附,谋求职务晋升,通过利益输送,寻找靠山后台;私生活糜烂,道德败坏
快两年了,在经过雷霆万钧般的国法淬炼下,兆文孜从精神崩溃、寻死觅活的阶段已经缓过来了。现在大局已定,等待自己的将是未来十几年的铁窗生涯,大风大浪洗礼完毕,兆行长的内心也基本释然了。只是每当想起组织对自己问题的定性,总是觉得还有些委屈。
“正常的人情往来,怎么能算是收受礼金贿赂呢?自己是银行领导干部,参与信贷审批本就是自己的职责,怎么能说是插手干预呢?自己作为下级,积极地执行上级领导的意图,怎么就算是搞政治攀附,怎们就算是寻找靠山后台呢?试问哪一级干部不是在上级领导面前积极表现、寻求晋升呢?”
这些心结在兆行长的大脑里久久萦绕,常常使得他彻夜不眠,久久不能平静。
千年一叹,千年疑问,后人自有评判!我兆文孜有错,但这些都是社会通病,都是当干部的基本步骤,怎么到我这里就算是问题了呢?怎么厄运就偏偏降临道我的身上呢?
随着铁门的咣当声,也传来了狱警充满职业口气的专政式传唤:
“兆文孜,出来,有人探视!”
患难夫妻近两年未见,彼此爱怜地端详着对方,你眼中是她的满头白发,她的眼里,是你一脸憔悴的面庞。此刻,所有的语言都是多余的,只有那四行热泪,沟通着彼此四十年的结缡深情。
“你,还好吗?家里人都好吗?”
穿着邋遢、满头白发的形象,怎么也和一生俏丽的白玲玲联系不上。见到久违的亲人,喜悦、愧疚、羞惭交织在一起,使得有着高大身躯的兆行长蜷缩在椅子上,像一只受伤的小猫一样,浑身筛糠似地抖动起来,继而嗓子眼里发出一长串压抑已久的呜咽声。
“老兆,这都是命,该来的都已经来了,你还要自己给自己宽心呐!”
白玲玲虽然形象全变,但她那温婉的语调依旧,说出来的话还是惯有的那种逆来顺受的语气。这几句平静的、波澜不惊的话,在兆行长听来,却如同如来佛法,顿觉心境清净,悲痛随之化去,不免生出些不好意思来。他下意识的抓紧妻子的双手,如同受了委屈的孩童寻求母亲的安慰。
“老兆,你是经历过风雨的,自己要坚强起来,如果能活到最后,铁路小区的老房子政府给咱们留着呢,我在那里等着你回来。”
“呜呜呜嗷嗷嗷”
刚刚平静下来的兆行长,被妻子的真情告白又一次触动了他脆弱的神经,不由不顾体面地大哭起来。
等兆行长的情绪再次平复下来,老妻白玲玲把家里的人和事一一给他道来:“自打你出事后,惠涛在国外也没音讯了。你也不用操心他,他去那边也有五六年了,该怎么生活大约也都适应了。只是拴柱不太好,现在一个人住在咱们乡的卫生院等死,医院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了,肝癌晚期,没救了。”
“那马英英呢?她上哪里去了?拴柱病了怎么不到古城来住院,现在不是可以作肝移植手术吗?”听到亲弟弟生病的残酷消息,兆行长激动起来。
“你出事以后,拴柱就病倒了,家里的东西该退的、该赔的都处理完了,马英英也就走了。上次我去看拴柱,不免埋怨了几句英英,栓柱还不高兴。他还替她辩解说,人家马英英跟他就是图享福来的,现在一切都没了,九地花园过在英英儿子名下的房子也被政府收走了,再留人家跟自己受罪也说不过去。哎!栓柱这个人,一辈子就爱讲个义气,好日子没过上几年,现在又遭这个罪,真是个苦命人!”
弟弟的遭遇使兆行长心都碎了,他一双通红的眼镜紧盯着白玲玲,也顾得身边监视着的狱警,急迫地问:“怎么不去找陈小姐,栓柱在她那里干了一年多,应该有钱的,多了不说,要个一二百万,够给栓柱看病就行!”
“唉!老兆你也是给关糊涂了。这个陈美丽不是你的恩人,她是咱们家的灾星啊!没有她,你平平妥妥在济城退休,咱们一家还是团团圆圆的。现在为了作这个官,犯下这么多错误,都是这个狐狸精害的。现在她人早消失了,两年前,惠涛还给我打电话说这个陈美丽跑到英格兰找他狮子大张口,要两千万呢!”
白玲玲对于陈美丽的恨,在兆行长的心里是没有共鸣的。他如今虽身陷囹圄,但他不恨陈小姐,反倒感念她给自己提供了更高的平台,让他领略了更高级的政治生活,这对于一生追求功名的兆文孜来说,算是圆了他的人生追求之梦。对于兆行长来说,三十几年的官场经历,不论职位大小,一心向上奋斗,那是他毕生的追求方向。因为习惯了作官的他,实在不知道自己不当官了还能干些什么!是陈小姐帮自己实现了最后一跳,使自己的官途升到了正厅级。回头看,与自己一同起于草莽的那些同僚,有几人能达到自己的成就呢?没有,仅他兆文孜一人尔!就连如今坐牢房,也是区别于那些贩夫走卒类的罪犯的,这就是他兆拴狗奋斗一生成为正厅级的兆行长的人生高度。
哈哈!此生无悔矣!
意淫使得兆行长兴奋起来,他此刻精神恢复如常,又如往昔一般,以一家之主的地位开始关心起自己的妻子来。
“玲玲,我这一不在家,你一个人就受苦了,时间长了恐怕会感到孤单,你不如就去英国找惠涛吧。毕竟你们是真母子,血脉相连,以后的生活中也有个相互依靠。从此后,你们母子俩远走高飞吧,忘了我这个假父亲吧,唉——!”
白玲玲没想到,自己一生的伤痛,在此刻被这个以夫妻名义共同生活了四十年的丈夫当面揭开了疮疤,她痛苦地闭上眼睛,一行清泪无声地滚落下来。一对在外人看来恩爱了一辈子的夫妻,此刻竟然也是孽情难消。
算拉,四十年了,再深的苦恨也该消散了。毕竟,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是自己,老兆是没有错的。此刻,他失去了自由,自己也不能对他再有什么苛责了。
“唉!老兆,这两年你在里面呆傻了吧。我现在也和你一样是戴罪之身,我的罪名是窝脏罪,判三缓四,哪儿也去不了的。”
到底是一辈子的夫妻,还记得老伴儿的喜好。白玲玲边说话边递给兆行长一个饭盒,说:“想着你肯定想那碗然干面了,只是在这里没法给你做。征得同意,我给你带了古城美味巷的胡辣汤,我记得你说过好吃的。这是保温饭盒,胡辣汤现在还热乎着呢,你喝上一口吧!”
接过老伴儿递过来的饭盒,兆行长眼睛又一次湿润了,难得她还记着自己的这一口喜好,此刻他发自内心的感慨:真夫妻一辈子的爱,狐狸精一肚子的害啊!
兆行长含着泪,细品着这碗热腾腾的胡辣汤,可是再也尝不出以前的味道了。
第一稿202129-20221018
第二稿20221118-20233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