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已经是下午两三点了，阳光已经变得含混不清起来，陈星顺着河流边斜坡上的石子路走下去，路旁的草已经枯黄，在阳光下变得金灿灿的。
她抬头望见李望蹲在河岸边扔石子，石子落到河流里荡起一圈圈向外扩大的水波纹，也拾起了一块石子，使劲朝着河流里面扔去，石子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掉在水波纹荡起的余波上。
李望回头望望她，嘴角轻笑，但是笑不到眼睛里面去。
陈星走过去，拍拍他的背，也蹲了下来。
李望把头发往头上吃劲一捋，头发便像是花朵一般炸开，而后又恢复到原来乖顺的模样。
陈星不禁一笑，心想这样频繁得像是捋羊毛一样的捋头发，不知道这样子会不会头发早秃。
但是又一想，或许他根本活不到那个时候了，心里又是一阵沉痛。
李望看着远处的垂钓的伯伯，那个伯伯穿着一身白色衬衣，里面套着白色背心，神情非常方松，甚至不知道是在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晒太阳，似乎钓不钓到鱼对他并不重要，可能给他一根杨柳枝，他也能钓上许久。
李望苦笑道：“小时候，只要有空，爸爸就会带上我来垂钓。他常说垂钓的小孩子看的是鱼，大人看的是水面，老人晒的是太阳。我以前不懂，现在竟然有些明白了。”
陈星拿出白板写道——你也可以做小老人，或者是大小孩啊，反正不做正正经经明明白白的大人。
李望看看陈星，接着笑道：“你这话倒是跟一个可爱的老婆婆有点相似。”
陈星以为李望在开她玩笑，作势要教训他，便听到李望接着说道：“她说吃饭的时候吃饭，睡觉的时候睡觉，人就没有烦恼了。”
陈星点点头，这话不差，但是却是知易行难。
“哥哥，姐姐，开饭啦！”小团子站在岸上，手里拿着一块排骨，嘴角上带着酱汁，嘴里面含着肉含混着喊道。
李望又捋了一下头发，便跟陈星两个人爬上了岸。
还未进到屋子的后院，便闻到一股极其浓郁的香味，让人胃口大开。
院子里面辟了一小块菜园子，搭着藤架，上面还有几片的枯掉的葡萄叶。
院子的另一侧摆放着几个大瓮，陈星估计里面装着大概就是桌子上摆放的桂花酒。
李望进了后院后，便发现有一只黄白相间的肥猫慵懒得眯着眼睛躺在了门口处，便蹲下来玩起了猫。
先是一直捋着它嘴巴下面一撮白白的像是山羊毛的毛发，肥猫倒是没有不怎么认生，舒服地打起了呼噜，嘴巴半开着，两颗尖牙还有一排像是梳子一样小小的的细牙便露在了外面。
李望的妈妈围着碎花围巾，从厨房里面端出了最后一盘菜是清炒小白菜，也是桌子上唯一的一盘素菜。
陈星看到桌子上面摆着红烧排骨、辣子鸡、鱼香肉丝和辣炒田螺，此外还有一盘卤猪蹄和马蹄糕，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这些都不是李望可以吃的东西。
李望的妈妈又从厨房里面取出了筷子，脸上还挂着细小的汗珠，身上带着油烟味，笑着说道：“小望，姑娘，来吃饭。”
李望闻身也走过来，看看桌子，面无异色坐了下来，招呼着陈星也坐下来。
李望夹起了一块红烧排骨，大口咬了一口，脸上突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认真的看着他的母亲笑道：“还是跟以前做的一样好吃。”
李望的妈妈听见这话，眼睛里始终存在着的对于李望的亏欠终于消失了，取而代之是喜悦。
她笑道：“好吃，就多吃点！今天早上我还特地去买的田螺，我记得你最喜欢吃辣椒炒田螺。”
而后看看桌子上的菜，脸上带着回忆之色，“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辣，几乎是无辣不欢。之前你生病住院，医生让你忌辛辣，你还吵闹了好长一段时间，什么也吃不下。”
李望点头笑笑，夹起一块辣子鸡，说道：“是啊，我记得当时我吵着要吃泡面，您还背着医生给我买来了。结果吃完了，立马就过敏了，刚好碰到医生查房，您把我藏到被子里，慌慌张张得跟医生说我睡着了。”
现在再也不会有人跟我作伴跟医生作对了。
李望说完，不由得轻笑起来。
李望的妈妈想了一会儿，一拍脑袋，笑道：“是啊！我差点忘记这事情了。”
而后举起桌边的桂花酒喝了一口，方想起来说道:“这是之前酿的桂花酒，度数不高的，可以当饮料喝的，你们尝尝。”
陈星喝了一口在嘴里，感觉清甜和苦涩都在嘴里了，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大概是春天的味道吧。
李望的妈妈说完，用小碗给小团子装了一些鱼香肉丝。
小团子一直闭口不言，嘴巴吧唧吧唧的，专心于吃饭，正是李望和陈星之前聊过的可能只有得道高僧才能达到的状态——吃饭的时候吃饭，睡觉的时候睡觉吧。
大概我们每个人都是由高人变为俗人，而后再逐渐成为高人吧。
李望的妈妈看到小团子满嘴满手的油光灿灿，不由得皱皱眉头，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纸巾来给他擦手，边擦边同陈星李望讲道：“他可比小望小时候挑剔多了，最爱吃的就是大块大块的肉。”
说着点了点团子的脑袋，“小望小时候可是一包辣条加白饭或者是刚烙出来的单饼卷上甜酱小葱就会满足的。”
陈星看看李望，他总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妈妈讲话，好像要把每句话都记到心里去，尽管偶尔是些无关紧要的话，他也会停下筷子，认真的听着。
陈星听到这里，颇为共鸣得比划道——我也是！
小时候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从家里搜刮出零钱来，跑到小卖部买一大包辣条，而后就着白馒头来吃。陈星心里接着补充道如果有闲钱的话，再买一罐雪碧是再好不过的。
如果是冬天在老家，也可以在回家的路上，用石子打下屋檐上的冰棍来，也可以暂时代替一下雪碧啦。
李望见妈妈并不是很明白，耐心地帮陈星重复一遍。
他已经越来越习惯充当陈星的声音了，为此他可是多费了不少口舌。
他翻译完陈星的话，又想到了小时候的土吃法，笑道：“还有啊，就是将雪碧罐子的开口处剪开，开一个大口，下面放置着蜡烛，而后上侧放入婚礼拿回家的并不好吃的喜糖，放在雪碧罐子，点燃打火机，就可以拉出糖花来吃。”
陈星不由得激动地在空中摇摆了几下筷子，便是赞同。拉出来的糖花完全靠运气，有的时候长，有的时候刚一拉就断了。拉起来后，马上放到嘴里来，甜甜的热热的。
小团子都仿佛听的入了迷，李望看到他眼睛里面热情的光，故作严肃道：“小孩子不可以这么吃哦，到了肚子里面会变成虫子的哦。”
团子听到这话，热情之光便荡然无存了。
李望的妈妈一直含笑听着，眼神不是放在团子身上，就是放在李望身上。
陈星每次看到李望妈妈的眼神，就会想起自己的母亲。
每一个妈妈都有一种把时光变慢的时光，她们看向自己孩子的目光都让人觉得岁月静好，而后沉浸其中，烦恼全无。
李望的妈妈仿佛感受到了陈星的目光，她夹起一块马蹄糕递给陈星，温柔笑道：“这是我今早刚做的，尝尝！”
陈星忙接过那块马蹄糕，笑着表示感谢，而后含了一口在嘴里，起初甜甜的富有弹性的感觉很快被浓郁的姜味所覆盖，陈星不由得轻轻地皱了一下眉毛。
她最怕吃姜，最讨厌的就是感冒的时候妈妈早上做的面条里面故意被切的细细碎碎让她挑不出来的姜末。
但是她不好意思拒绝李望妈妈的好意，只好大口大口吃下去，尽量减少吞咽，从而让姜味变得淡一些。
可是李望的妈妈以为陈星特别喜欢吃马蹄糕，又夹了一块给她吃。
陈星欲哭无泪，但是依旧甜甜的笑着谢谢李望的妈妈，努力三口并作两口的吃进了去，而后喝了一大口桂花酒来冲散姜味。
李望从陈星含进第一块马蹄糕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陈星的表情，不由得偷笑起来，而后又添油加火得多夹了一块马蹄糕给陈星。
吃完饭后，李望的妈妈要上楼去帮他们两个人收拾房间，却被李望叫住，他说道：“妈,别忙活了，好好吃饭吧。”
而后灿然一笑，接着说道：“今晚，我们就去姥姥家里呆一晚吧，好久没有见到姥姥了。”
李望的妈妈因为李望突然的一声妈而顿在原地，眼睛里面的泪水就要夺眶而出了，她收住悲伤，回过身来，温声道：“小望，今天你叔叔不回来，你不用”
李望摇摇头，面色平静道：“跟叔叔没关系。”
而后他走到妈妈身边，缓缓地抱住她，他感受得到自己的母亲身体在颤抖，肩膀上也有她的泪水。
他面色惨白，眼眶泛红，鼻头也红了，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得说道：“妈，你要好好保重身体。我去姥姥家一趟，就不回来了，学校里功课紧，我还得赶紧回去上课呢。”
李望的妈妈点点头，哽咽道：“功课要紧。”而后顿了顿，忍不住说道，“还有小望，别怪你爸爸，离婚是妈妈选择的。”
李望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一滴眼泪落了下来，他慌忙嗯了一声，转过身去，提起行李，拉着陈星朝门外走去。
他好怕他会忍不住质问她为什么抛下他。他知道她会怎么回答，也知道自己会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