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陈星的事情被恶意传播为单亲母亲强迫女儿填报志愿，少女不堪忍受重压跳河自尽。
女人瘫坐在家里面。
眼睛没有焦点得盯着一处。
客厅里的红色窗帘紧闭着，只有少量的阳光透了进来，照射到对面绿色的墙壁上。
女人渐渐把自己环住，她感到一阵头疼。
大片大片的绿色仿佛歪曲成油画调料打碎的模样，诡异万分，使得她觉得自己一分钟也呆不下去了。
可是门外聚集满了记者，他们每个人都举着一台很重很重的摄像机对准了陈星家的门。
这扇门，只要打开，陈星的母亲就会被闪光灯吃掉。
女人的手机在玻璃桌子上不停的震动，发出嘀嘀嘀的声，显示有新的短信。最新的那一条写着：你怎么配为人父母。
而门旁的鞋柜上放着无数个快递盒子，有一个打开的里面放着被烧掉的纸钱和纸人。
女人的泪水已经哭干了，她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缓缓地走到了门前。
她站在门前，低头平息了一下情绪，而后把手放在门把上旋转打开。
女人被突如其来的阳光照的眼前一晃，她已经好多天没有见到阳光了，可是这束阳光很快便被涌上来的人群替代了。
他们人手一台照相机，对着女人便是一阵咔咔咔的拍照。
女人无措的站在中间，佝偻着腰，在闪光灯下仿佛赤身裸体一般。
那些脏话刺耳的话漂浮在四周的空气里，空气的左上方是微博上不断上涨的数据，右侧是女人的家庭住址、身份信息、公司信息等在不断地更新着。
这一切仿若重锤一般压在女人的肩头和背上。
她缓缓地弯下了腰，停顿了几十秒，甚至更久，在嘈杂的咔嚓声和采访声中，一直弯着腰。
陈星猛地睁开眼，泪水哗然而下，她又梦见自己的母亲了。
她梦见自己的母亲被一群鬼怪包围住，踢打着，撕咬着，脆弱得蜷缩在角落里，嘴唇有血流出来，脸上有着红色的包还有淤青，衣服上满是尘土。
她想要跑过去把那些妖怪都赶走。可是不论她怎么跑，她都跑不过去，明明她的母亲就在眼前，明明她已经跑得满头大汗了，可是她始终过不去。
她只能眼睁睁得看着自己的母亲瑟缩着。
陈星坐起来，长叹了一口气，而后从床上坐了起来，环视着周围，她又回到了那个小破屋，一切似乎都没什么变化。
她打开衣柜，里面的衣服已经都是秋天穿的长袖外套了。
陈星合上双眼，伸出手摸着自己的胸口，感知自己的心跳，忍不住喃喃道：“你是谁？我是谁？”
她仿佛听到了一个声音在心脏极深的地方，它说着：我是奴隶，时间的奴隶，我按照着时间写好的脚本行进。
你出现前，这只是无数空列车构成的故事罢了；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不过这不重要，因为你也改变不了什么。
而后那张好久没有出现的蓬头垢面的满目悲伤的死去的陈星又突然出现了她眼前，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环视着周围，一切都是假的吗？
李望是假的，邢爷爷是假的，小秦和沈舒是假的？
她不可置信地摇摇头，她不相信。
她摸过李望温热的手，感受过他吞吐的气息，吻过他的唇，她知道他是活生生的人，而不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她不愿意再把时间浪费在胡思乱想上，她套了一件白毛衣在身上，穿好外套，就跑出了门。
她把自行车骑得飞快，感受到风在自己耳边呼呼的飞过，好像也在细碎的说着什么，但是听起来可不像是什么好话。
陈星看着四周，心情不自觉地好了起来。
路的两旁的树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树干粗壮，树叶也很茂密。
陈星抬头看看上方，几乎看不到天空，因为左右两旁的树干像是撑起了鹊桥，连在了一起，形成了金灿灿的一片，把天空都挡在了外面。
偶尔一阵风吹过，便会像是下起了秋雨一样落一地金叶子在地上。
陈星骑车拐进了医院，快速地放好了车子，跑上了病房楼。
邢爷爷的病房里传来了一阵嘈杂声，陈星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跑了过去，不可置信得看着昨天还跟她谈笑风生、还跟她约定一起去给小秦打气的李爷爷，此时被用黑布盖住，一动不动，被人推走。
桌子上还摆放着昨天的凉茶，茶杯里激起了一圈茶垢。
而邢医生坐在病床旁，整个人憔悴至极，眼睛通红，脸部却还是跟以往一样的绷着，嘴角颤动着，似乎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陈星的眼睛也变得湿润，人到底还是会输给时间。
陈星朝着邢医生走去，每一步都仿佛带着铁链，她不知道应当怎么去安慰这个蜷在小小的椅子上狼狈至极的男人，她轻轻地拍拍邢医生的肩膀。
邢医生拿出纸巾，醒了一下鼻涕，眼睛通红但却口是心非道：“我才不会为他伤心。他只是我的一个普通病人，我现在大概是医者仁心。”
而后他的眼神落在了那盒刚拿来的热乎乎的冒着热气的饺子上。
他将保险盒打开，定定得看着饺子，用手抓起了一个塞在嘴里，而后疯了一般一言不发地一口一个的往嘴里面填，仿若十几天没有吃饭的饿死鬼。
他的嘴里面胀满了饺子，眼睛红的仿佛要留出血来，因为隐忍情绪而额头上青筋毕露。
“伤心为什么不说出来？他已经走掉了，你也不用再假装恨他了。”陈星夺过邢医生手里的饺子，叹了口气，比划道。
不论是她，李望，还是邢医生，都因为某些原因，在跟最亲近的人相处中选择了沉默。
然而沉默会产生偏差，让整件事情，偏离原来的方向。
邢医生脸色闪过一丝神伤，看看她，冷声道：“你懂什么。”
然后站起来，不愿多说，想要离开。
陈星看着离开的邢医生，追了过去，她觉得她有些话必须告诉邢医生。
她拉住邢医生的衣服，努力比划着——爷爷告诉我，他做错了一件事情。
他说，他错了。
邢医生眼神暗了暗，拿开陈星的手，转身进了厕所，手不可抑制得哆哆嗦嗦地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一盒烟。
陈星回身坐在病房外面的椅子上，听见厕所里传出来的断断续续而后越来越大的呜咽声，仿佛是孩子一般，但是比孩子的哭声难听多了。
走廊里没有什么人，使得哭声回荡在走廊里格外凄凉。
陈星的眼泪也伴着那哭声静静地留下来，她扣着自己手指上的倒刺还有指甲盖，低声呜咽着，跟邢爷爷相处的点点滴滴在脑海路倒放着，有海棠树，有银杏叶，有保温盒里的饺子，有散着香气的茶水，有宛若雪山融化的可爱的笑容。
她抱着自己哭了起来，想到邢爷爷躺在黑布里面，关在黑漆漆的身体里再也出不来了，她就感到心里一阵一阵的痛。
她心里甚至怨恨着离别为什么来的突然，甚至没有给人们留出足够的时间好好道别。
她看看手上渐渐淡去的红痕，想起李望低声喊着妈妈，抱着她的手哭泣的画面，突然觉得自己必须做一件事情。
这样的悲剧已经发生在她和邢爷爷身上了，她不能让这样的悲剧发生在李望身上。
她用袖子擦干眼泪，跑进病房里，李望已经醒了过来，穿着一身蓝白杠病服，正在那本蓝色的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看着李望，陈星突然顿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要不要跟他说邢爷爷去世的事情。
但是李望却抬头淡淡问她：“邢爷爷是不是走了。”
她看着李望，吃惊于李望的敏感，便听到李望接着说道：“因为今天早上没有乱扔出来的蒲扇遥控器瓶子之类的巨响把我弄醒了。之前每天早七点下午五点我都会听到这个声音。”
李望不再说话，接着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陈星手握紧，又放下，终于忍不住走到病床旁，抬起李望的头，让他看着自己，她发现原来李望的眼眶早就红了，只是一直在隐忍着。她比划道——“你想见妈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