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成婚
有期待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不到晚上,薛翡就紧跟着罗夫人将自家母亲的嫁妆收了回来。
灯影跳动,薛翡渺渺茫茫地想起了沈夫人。她叹了口气,很快又打起精神继续核对检查。
“小姐,奴婢服侍你就寝吧,明日就是大婚的日子,没精神可不行。”窗外寂静无声,皎月孤明,三更的梆子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了,小姐得睡了!枕溪想到婚礼十分耗费精力,便要把桌案上的账簿、单子收拾起来,好让自家姑娘好好休息。
薛翡神采奕奕,烛火下,她抱住桌案上的账簿,飞快摇头:“不不不,别动我的心肝宝贝!”
“……”枕溪拿出手帕,给薛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心下又怜又疼。
倘若夫人还在就好了……小姐一定可以无忧无虑,何至于这么劳累。
薛翡却是不知枕溪心中又把她怜爱了一番,她见这人没有继续来打扰她,便将账对得更快了。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当年她颠沛流离四处逃亡,几近于食不果腹,没想到她竟然还有一大堆财富在仇人这里!
薛翡挑出了两个温泉庄子还有几家铺子留给自己,而后把剩下的重新抄了一张条子准备等婚后给谢玄祯。
计议得定,在枕溪一声紧过一声的催促中,薛翡终于沉沉睡去。
第二日,刚用过膳丫鬟婆子便捧着礼衣花钗还有金缕罗扇等物件排闼而来。
薛翡看着青衣青履镶金凤青锦连裳,翡色的眸子微微怔了怔。上一世她没有正经穿过嫁衣,她手抚摸着缎玉锦制成的礼衣,胸腔又怦怦跳动起来。
中间转过多少流年,她终于回到了最初这天。
“小姐,你别哭……夫人看到会心疼的。”上好妆后,枕溪眼中泪水充溢,她跪伏在地上,将礼衣边的豆绿色宫绦给薛翡系好之后,脸上强自带了笑容劝慰。
薛翡一口气慢慢吐出,神情穆然地“嗯”了一声。
半上午过去,罗夫人和薛令宜终于慢吞吞地过来了。
薛翡微垂眸子往前走了半步,便止住罗夫人往里面走的步子。
“阿翡,好好看看这些。”听了薛伯道的话之后,罗夫人也不欲多事,她从身后的婆子手上接过避火图,上下打量了一眼而后才微笑道。
薛令宜一进门被容光所摄,心神震动,连父亲嘱咐的让她说两句好听的话这件事都忘了。
薛令宜看着薛翡纤腰楚楚,珠翠辉辉,端的是衬得她仿佛丫鬟,心下隐隐生了几分嫉妒。不过,想到这个姐姐要嫁给残废的平疆郡王,她心情便重新平和起来:“妹妹祝姐姐婚后合乐,也别忘了家里。”
薛令宜把主要目的说了出来。
薛翡似笑非笑:“当然不会忘记的。”前世落井下石的账本还没有算完呢,怎么会忘记。
说完话以后,薛翡跟着薛伯道到祠堂告别祖宗。
又过了许久,前院平疆郡王府迎亲的人到来,喧哗声起。
“小姐,是六皇子来了。郡王在王府等您。”枕溪从前边打听回来,忙说出情况以让薛翡安心。
“好。”迈出院子的这一刻,紧张、激动、由歉疚转化成的补偿欲、憧憬、还有隐隐的欢喜,诸多冲击,令薛翡百味杂陈。薛翡入了花轿,带着嫁妆跟着代兄迎亲的六皇子谢玄祺往平疆郡王府迤逦行去。
……
薛翡盖头晃动,在周围丫鬟的搀扶下踏着青绿色锦缎往正堂走去。
因了谢玄祯双腿毫无知觉又身中剧毒,所以一切从简,薛翡懵懵懂懂中就被送入正房中。
坐下的那一刻,薛翡心跳陡然快速许多。就要再见谢玄祯了,不知这会儿的平疆郡王,是不是如同以往那样瘦弱呢?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们退下吧。”压得低低的吩咐声响了起来,薛翡一瞬间挺直脊背。
眼前人动静不大,对全心观察的人来说仍然十分明显。
谢玄祯捏着机杼1,手指僵硬得几乎握不住。
她……她想要看看那个说要待她如幼子如夫君的人,是何种样貌。她想看看这个明知道她残废却仍然要嫁给她的人,好好看看。
谢玄祯身子前倾,她克制着呼吸,用绷得紧紧的手拿机杼挑开薛翡的盖头。
大红色绣着金凰的盖头划过一抹流畅的弧度,薛翡顺着谢玄祯的动作抬起头。
谢玄祯一身大红色喜服端坐在太师椅上,她眼睫很长,荧荧焰焰的烛火给她睫上撒了金光,令她添了几分神圣之意。谢玄祯脸色白得透明似的,一双玉色的手握得紧紧,薛翡甚至能看见她手背淡蓝色的经脉。
她整个人像是落在红梅芯里的素雪,惹人怜爱,令人想去采撷。
脑中闪过这个想法,薛翡脸上微微有了几分不自在。
谢玄祯从始至终就观察薛翡的反应,看到这里,她薄唇咬出艳色,眼中蕴了万顷波涛汹涌的碧海。
果然,没有人会真心喜欢一个废人。
谢玄祯手撑在膝盖上,眼中似笼了一层雾气。
“你……”你有什么想要求我的么?谢玄祯睁大眼睛,望向一身绿色袍服的女人。
双目相对,薛翡露出了如春阳般明媚的笑容,她翡色眼眸有毫不掩饰的欢喜。
谢玄祯心跳如春雷,轰隆隆响彻在她心间。她呼吸骤然失去控制,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仰去。
“哎,谢玄祯……你小心点!”薛翡担心她摔倒,忙从床上起身拉住她的手。
裙裾摇动,仙袂翩翩,谢玄祯只觉得素手覆腕如同暖玉,环佩铿锵仿佛仙乐,一股如兰似麝的香气扑鼻而来。
“其静如兰生空谷,霞映澄塘;其行有兰麝之馥,如凤翥龙翔;其人也,华服良质,冷玉温香,其貌也,宜嗔宜喜,若飞若扬,应惭西子,实愧王嫱。”2
早年上书房进学时,课后读过的神女描写记忆随着衣袂浮动苏醒,谢玄祯看着薛翡喃喃出声。
而后谢玄祯收摄心神,静思眼前人的话。她这是什么意思?是所图甚大,还是,她真的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