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1937烽火归途06
这时前头有人往回跑，还有不是本村的陌生人，也不知道从哪里来。
又有穿着军装扛着枪的，有的歪歪扭扭带着钢盔，有的什么也没有，浑身脏污带血，往江边跑。
有人跑就有人追。
他们身后不仅有枪声，天上还有飞机追着丢炸弹。
孔林才带着家人跟村里一波相熟的人跑到后山，站在高处才有空回头看一眼。
他引以为傲的砖瓦房，已经塌了，远处的江面上，他想传宗接代一般，传给四坤的乌篷船，正被那群丢盔弃甲的散兵解开绳索划着往江上走。
四坤顺着父亲的目光看去，那群人抢了他家的船！
他们根本不会划，左边比划比划，右边格楞格楞，弄得船在江面上打转。
四坤气的跳脚，他一点也不想去当兵了，这些人抢了他家的船！
好些人家的船都被抢走了，还有睡在船上不愿意往山里跑的人家，被掀翻掉进江水里，被驱赶下船，被打破头扔下去的。
那些黄衣服想要划船渡江逃跑，可是江面这么大，这么平，他们就被暴露的一览无余。
天生的飞机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噼里啪啦爆豆子一般，把乌篷船打的稀巴烂。
又时不时丢下一枚炸弹，整个江面上不是飘着人，就是被血染红。
昔日里乌篷船是村民最重要的财产，这会儿像是脆弱的玩具，一下子四分五裂。
飞到江面上的飞机盘旋一下又回头，开始寻找活着的目标。
连成一片的房子早就被他们炸了个稀巴烂，只等岛军腾出手来，再来扫荡一圈，粮食钱财生命，都是要收割的对象。
村民们四散着往山里藏，这哪儿有什么深山啊？最多称得上小山丘，可是面对从天而降的炮弹，没有防空洞，村民总想藏在山洞地窖之类可以隐蔽的地方。
宁氏拉着三坤实在跑不动了，三坤受伤，一路上吐了好几回，约莫是撞到脑子，连累宁氏跑的慢下来。
孔林才为了老婆孩子，跟着落后一些，索性回头看了一眼。
四坤站在高处，也环顾四周，金陵城方向上空四处黑烟滚滚，数不清的爆炸声，枪炮声，仿佛从四面八方而来！
四坤仿佛看到了学堂的旗帜缓缓倒下去。
国，破了！家，没了！
“三坤，三坤你怎么样？”
孔林才和四坤听到宁氏的呼唤，纷纷蹲下查看三坤的情况。
三坤虚弱的推开宁氏。
“莫晃，头晕。”
四坤蹲下去。
“三哥，你看这是几？”
三坤咧嘴笑。
“四坤，你怎么有三个脑袋！”
孔林才皱眉。
“老三这是撞到脑袋了，别晃他，歇歇就好了。”
宁氏抹泪。
“哎哎！”
她倒是想让三坤歇歇，可不跑能行吗？好些昨儿还一起干活吃饭的人，今儿就死在眼前，血肉横飞，支离破碎。
“爹娘都没了？”
宁氏惊魂未定，这会儿才想起公婆。
孔林才眼眶泛红，摇了摇头。
“老屋都炸没了。”
宁氏咬唇。
“这群王八蛋！”
四坤捂着三坤的脑袋。
“三哥，现在我有几个头？”
三坤只觉得天旋地转，躺在坡地上，总感觉随时要失重滑下去了。
他努力想朝四坤翻翻白眼，可他没啥力气，睁开眼睛就想吐。
想吐的滋味可太难受了，三坤这会儿宁愿被老娘打一顿也不喜欢这个滋味儿。
“天已经亮了，要是飞机再来，在这儿就是活靶子，走吧，得走！”
孔林才拎着三坤一条胳膊背起他。
宁氏想要接过他胸前的包袱，被孔林才拒绝了。
正当一家子要跟上大部队的时候，前面山里又传来一阵哗然，或者说是尖叫惊呼逃跑，总之听着就让人毛骨悚然，心生惧怕。
孔林才感觉不妙，带着一家子往斜后方跑去。
本来想着跟上人群，互相有个照应，现在明白过来，人多目标大，还是落单的好。
四坤被娘攥紧了手拽着走，还有功夫偷看一眼，之间一群散落的岛军，带的钢盔两边还有两片布，端着枪往人群里冲，明明有枪却不用，手里的刺刀冲向人群。
“别看，快走！”
宁氏拽着四坤跟紧了孔林才。
四坤觉得这一早上跑的路赶上他跟小军他们撵铁环的路程了。
山路特别难走，好在有娘牵着他的手，鞋子被缝的很结实，他看见有的人光着脚跑，都被扎破了。
孔林才仗着对山里熟悉，带着老婆孩子七拐八绕，进了一处采石过后的矿坑。
一眼望去特别大，里面都是散落的碎石，寸草不生。
“这能行吗？”
宁氏不放心，这里一片树叶子都没有，飞机来了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啊！
孔林才不吭声，率先跳下矿坑，坑也不高，不到两米，宁氏顺从惯了，哪怕有疑问，也义无反顾的跟着丈夫。
孔林才下来之后辨认一番方向，又寻摸一会儿，才在一处凹陷的位置找到目标。
那凹陷下去的一小块侧面竟然还有个小洞。
洞四四方方，不大，但是能站的下两三个人。
孔林才放下三坤，孩子已经昏睡过去了。
四坤见状累挺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脚底板传来阵阵疲惫。
“娘，我口渴！”
宁氏嗔一眼四坤。
“忍着。”
说着看向孔林才，等着他发号施令或者想法子。
孔林才解下包袱放在地上垫着，跟着一屁股坐下。
“先歇会儿。”
宁氏小心翼翼挨着四坤坐，愁容满面。
“咱们带的干粮够吃几天？”
宁氏已经连续做了很多天干粮，装在包袱里，时刻准备着，就是防着这一天，出门的时候把准备好的包裹都带上了。
路上被人撞的掉落了些，现在拿出来整理一番。
“一家子省着点吃，半个月总够了。”
孔林才听见外头地动山摇的声音，把三坤抱起来，放在腿上，减少地面震颤对他的影响。
“分开些，每个人身上都带上自己的份儿，还有钱，也分开，分成四份，带了多少钱出来？”
说到钱粮，宁氏就心疼的抹泪。
“家里拢共还有六百一十块钱，另外有二十个袁大头，都带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