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结婚22年4个月第四周
吉祥来到后座，他的阴影覆盖往车里猛缩的张伟强。
“爸爸。”吉祥暗沉地说：“我不讨厌自己了，也不会因为怕你就逃走。”
他独自拖出衰弱老去的张伟强，灌木里传来持续半小时的闷响。
吉祥擦掉头上的汗珠，进车后箱拿出清洁工具和一个帆布大包，清理掩埋张伟强被打来出的屎尿。
他拔掉张伟强脏了的裤子，戴上手套在湖边清洗，在黄浊晕散的倒影中，看到自己的投影。
李吉祥伸出手，拨动水波上变形的脸。
待浑浊散去，波纹消失，他看清了自己。
吉祥出神地注视了很久，把裤子放到夹竹桃丛上铺开晾晒，身体披上夕阳的红晖，走向嘴里塞住抹布，满脸鼻涕眼泪的张伟强。
虫子爬到张伟强身上，爬行叮咬，出奇的疼痒。
吉祥把他嘴里的布团扯下来，睁大眼睛：“你说话啊？”
张伟强扯起嗓子要叫，发现声音嘶哑，被痛打得根本叫不出连串的声音。
他的声音和他这个人一样，腐朽衰弱。
吉祥从帆布大包里拿出一瓶杂牌子的白酒，喝了一口，不觉烧辣的咕噜咕噜咽下去。
吉祥的脸颊和鼻尖变红，蹲下身，拿出一只拖鞋一下一下地拍张伟强的脸颊。
“表子养的，是不是不认我？”吉祥开始说方言，拖鞋连抽张伟强：“你怎么不会说话？你说啊！”
张伟强断断续续住、上气不接下气地叫喊。
吉祥睁大眼睛，精准地模仿爸爸喝酒抽烟，伸手揪起他的耳朵：“你只会怪叫，谁听得懂？我给你饭吃，让你上学，你花老子的钱，怎么能不会读书？你不会读书，以后怎么工作挣钱？”
他一边说，一边捶打张伟强的脑袋。
张伟强眼泪和着鼻血流出来，面对儿子学习他当年的浮躁和暴力，魂飞魄散。
天色暗下去，月亮代替晚霞，气温变低。
李吉祥像个怪物不知道冷热，但张伟强哆嗦发抖。
吉祥听到爸爸的肚子叽里咕噜的叫，从帆布袋拿出一盒米饭，挖起一勺，喂进张伟强的嘴里。
张伟强鼻青脸肿，嘴唇钝痛张不开，米饭进一半掉一半。
白米饭掉落在地，李吉祥皱起眉。
“漏饭。”他阴沉地说：“没规矩，饭桌上一粒不许掉。”
李吉祥抽出电线，勒住张伟强的脖子，手上用力，电线收紧。
他从张伟强挣扎的脸上，看到他小时候所有的困惑和恐惧。
他从前懵懂封闭到胡乱修补得坑坑洼洼的心灵，被这个功利世界分裂歪曲的灵魂，好像终于变得完整了。
吉祥在半个月后回到家，吉星紧紧抱住他，说：“爸爸，我以为你坐牢了！”
黄志明笑：“爸爸独自散心去了。坐什么牢？爸爸又不是杀人犯，对不对啊，老公？”
李吉祥看向她，笑起来，轻轻点了一下头。
志明的手指在手机发消息：“老公，车子擦洗干净了吧？后面我给你摆平。”
吉祥从背后搂住她，脑袋搁到她肩膀上，声气吹着她的鬓角，低声说：“好累，老婆。”
志明笑着看手机屏幕上的一个联系人，笑着说：“累就睡去，半个多月你不在，我又失眠了。”
他们夫妻俩照常上了几天班，娄晓旭开会跟工作室提了个在游戏里加上节日联动的需求，志明手机震响，看见号码接过去聊了一句。
志明转头镇定地跟小旭说：“我家出事，今天做不了了，星星爷爷要告吉祥绑架虐待他。”
临近的郑盈泰忽然笑了，掩饰地捂住下巴看别处。
小旭震惊。
志明点头，“荒唐吧？我也觉得老人家精神错乱，无凭无据的，无非想要生活好点儿。郑哥觉得呢？”
郑盈泰笑摇头：“是。你们真是一家人。”
小旭慌张：“我把我的律师介绍给你们，赶紧打完官司回来复工！”
律师那头说这事根本不需要打官司，也不会受理，不过是家庭纠纷，找居委会当地警察调解就行了，这老头本来就到处闹事扰民，自己也有纠纷，都知道他奸滑蛮横，欺软怕硬满嘴鬼话。
志明和吉祥按律师说的选择调解，张伟强鼓瞪眼睛，在沉默注视他的吉祥面前立即吓得要死，朝警察伸手指李吉祥，“他绑架我，虐待我这亲爸爸！快抓他！”
志明说：“老公，公公是不是孤单了？要不你陪他出去旅游一阵子，父子俩和解以前的事情”
张伟强直接吓得两腿筛糠，浑身哪哪都疼，挨紧警察同志。
警察保护着老人说：“你家老头子告得就是儿子动粗，你们没听明白吗？还能搞什么亲子游？”
“他前前女友、也就是我婆婆被他讹诈打得犯病，弄得儿子跟他关系又不行，”志明眨巴眼睛，“我一个没血缘关系的外姓媳妇，能做得好到那里去？我去调节？我工作很忙啊，他还经常告我闹我。”
警察经验丰富：“那你们把老人安置一个地方去让他自己生活”
志明把之前给张伟强付过的账单列出来给警察看，诉苦说：“前几个月保姆都请了，吃好喝好住好，结果老头子把人气走，还拿我们给的生活费在房子里找过非法从业的女人，又骚扰人家来做事的年轻阿姨，直接把阿姨吓跑了，弄得我们也办法，其实现在我老公在的时候，他反而老实多了。”
警察问：“我跟老头子劝一下做思想工作，还是回来跟你们生活。他就只有你老公一个亲人了？”
吉祥盯住张伟强。
张伟强说：“警察同志，我就要养老，我不能跟他们住！”
志明说：“你又没证据，又来闹我们要钱不过您还有个跟别的女人生的女儿，按说她也该负担你养老。”
张伟强一惊。
吉祥问：“我还有个妹妹？”
“对啊，婆婆跟我讲的。”志明说，“老头子怎么没跟你这儿子说呢？他一天到晚就挂记着找我们出钱，不太公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