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结婚4年6个月
志明被组长分到新的开荒项目里。
这个项目空降又一个大领导的嫡系门生进组，她的工作量是嫡系门生的两倍，志明刚干到一个小的进度节点，就被脾气最大的总工程师把数据摘出来和郑盈泰最好的项目组数据做比较，公然在开会的时候骂她出错做得最糟，找人把她的方向和搭建的框架全部改了。
她从前做的全部不算，还得听总工程师的人指挥来操作，成了项目里被控制的傀儡。
志明想，我就知道组长排这个项目里面就是埋雷，我身在底层，没有他们内部消息灵通，当了背锅替罪的。
脾气最大的总工程师公然在开会嘲讽贬低她时，其他人默不作声，组长满脸温和地袖手旁观。
她忍无可忍，大声说：“我以组长之前的项目作为蓝本来实施这个从零开始的项目，你们现在把方向和标准都改了，然后说我做得全部不对，这不公平！”
大块头工程师避开对组长的指控，气势汹汹地指责：“要修正的是你现在的错误，避免以后还用不合适的规范和数据。”
志明气到炸。
总工程师和组长他们公开开荒项目的职位分配，虽然志明要完成的任务最多，但项目负责人是空降的嫡系门生。
她年年重复炮灰和炉灰的宿命，被组长用权利和关系捏在手里，像掐小鸡一样不断地刺激和打压。
组长和嫡系门生当着志明的面说说笑笑，非常和谐。
志明胸膛起伏地走去茶水间，眼泪涌出来。
乔晏晏跟出来，轻拍她的肩，“组长副组长他们做得这些鬼，其实很多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志明怨恨地想，其他人知道又有什么用？对我在这个狗屎职场的处境有改变？
乔晏晏说：“咱们出去喝杯咖啡呗。我现在在郑盈泰的项目里当助手，和跟你工作时完全不一样，没有那么多不合理的坑和意外，而且资源真的要好很多，什么都要得到，别人配合的态度也很好”
志明泡着两汪眼泪，吸一下鼻涕，红通眼睛，“你真劝我呢？”
乔晏晏解释：“组长他们一群人故意对付你做的事非常明显，大家都知道，只是组长不好惹，他们那些人真的太恶心了。”
她回头望望，没见别人进茶水间。
“还有件事呢，志明，我听甄精英讲，我刚来和你做的第一个项目，八九成的活是咱们辛苦搞起来的，项目成功了，有名声有奖励，上面决定以后每年都大办特办同类的项目，舍得投入资源。以后是郑盈泰做项目负责人，副组长协助（挂名不干事蹭名利）。”
志明在泪光盈盈中眼睛微亮：“奖励很多？什么时候发？”
晏晏牵住她的手，“我们出去喝咖啡，还上什么班？今天三八妇女节，下午放假呗，我刚刚去把你的按摩票领了，咱们一块儿去做背排毒。”
志明擦掉眼泪，去办公室收拾就走。
两个人在晏晏最喜欢的咖啡厅，晏晏拧眉低声说：“那个项目红起来了，组长副组长他们到上层那里告状，说你做得不合规范，也不配合组长，顶撞安排，临到论功行赏的时候，副组长直接把你的名字从项目里删掉了！”
志明大睁眼睛。
心里一凉，手背上青筋鼓起。
名誉和上层那群老王八蛋器重都无所谓，可是把她的奖金也砍了，她辛苦出力换来的钱啊！
她半晌没有吭声。
不想吭声。
其实，心里也并不意外。
晏晏难过地说：“你别逞强，这个新项目出错，你服个软表个虚心听从的态度，去跟郑盈泰私下联系，有事多问问他、烦烦他，示示弱，他多多少少会说些主意，能提醒你避雷人人都知道组长他们针对你，大家也大部分是普通人，想平平顺顺过日子，不想惹组长那个麻烦，并不是所有人都坏。”
志明无神地看看见底的咖啡，心里说，那些妖魔鬼怪，无所谓吧。
又不是没经历过。
“我问郑盈泰啊。”她轻飘飘地说，挂起无所谓的表情，“好吧试试，反正我就是个小虾米。”
她擦了擦没忍住的眼泪水。
晏晏对内部消息门儿清，又说：“郑盈泰也是上面的嫡系，但是和组长背后支持的人不一样。你去抱他的大腿，私下联系他，表面上不让组长他们发现，悄悄地站郑盈泰的队。”
志明眨眨眼睛。
晏晏异常熟悉地说：“郑盈泰有可能会代替组长。他们背后支持的背景，互相之间就是争权的关系。组长是被金董事扶上去的，郑盈泰跟着就被兰总带进来当骨干精英培养。”
志明震惊。
“你怎么这都知道？”
“大家心知肚明，只有你不知道。”晏晏摇头：“你埋头干活，觉得吃亏就说出来跟人吵，但是这种环境你也吵不赢组长他们，太老实了。”
晏晏吞吐一阵，又说：“志明啊，每次他们两派争斗闹出了问题，组长就把你安排进出问题要补救或者背后矛盾特别大的地方，让你解决那些任务你现在知道为什么你的项目里要跑材料走手续，我去、郑盈泰去就顺利，轮到你时，去哪个部门都会被刁难受气？因为你去的话，面对的是他们两派争权不和的烂摊子，你被夹在中间，当转移火力的冤大头！”
志明冲击。
什么？
晏晏继续说：“你之前跟我说刚进来时做的那个项目，客户非常难缠，是不是？而且你什么资源都申请不到，向组长他们要求和提问，也没有实际有用的回应。”
她的眼睛已经是怜悯了，“因为那个项目的老客户，是总工程师带进来的资源和朋友，总工程师本来要升迁，结果位子被金董事派来分权的空降组长给占了，总工程师跟组长闹翻了，他带的客户也就闹事甩脸色，组长为了稳住局面，把这个项目就派给新人的你。这个项目如果不成呢，是新人不懂业务没干好，不是因为她这个新组长管理不善，而总工程师那边的客户也以为你是组长派的人，对你自然而然的特别刁难。你说这个项目异常难搞，完全是他们的问题，是组长和总工程师不和！”
志明气得冒火大叫：“老娘为组长背锅？收拾她跟总工程师之间的烂账？”
晏晏点头。
“后来组长一直把油水最厚的项目给总工程师做，总工程师就跟组长他们和好站到一块儿了。不过我觉得总工程师发火撂挑子，也是拿拿架势吓唬空降分权的组长，让组长知道他这个原住民地头蛇也是得重视讨好的。”晏晏分析说：“可你不同，你没有背景啊，你是咱们普普通通的从小镇做题家考上学出来工作的小老百姓，你自己又不站队抱大腿，也不花时间察言观色站队，让你去当夹心板太合适了！损耗伤了你，不会牵连到办公室里其他人背后的任何上层人物，不找你找谁？”
志明嘴唇抖动，没有血色。
冤大头，冤大头啊！
还是他们那些王八蛋关系变好的媒介、润滑剂
晏晏可怜地握住她说：“志明，你要是不想找个大腿站队，这份工作就只值得熬着挣一阵子钱，有机会还是换地方工作吧。”
她僵硬地笑了两声，问转正不久的乔晏晏：“你怎么知道这些内幕的？”
“你现在在的项目负责人林异，想让甄精英给他写推荐信，容易出国公派到名校留学镀金，然后去国外总部当官。她要讨好走近甄精英，我就有时候和他们一起吃饭什么的，林异是工作很多年的老人了，比组长还清楚上面的人员关系和斗争。”
志明干冷地笑两声，“这位林异有这么厉害？新项目开始的时候，她什么数据和材料都不准备，什么资源都找我要，她就改改参数和名字用现成的。”
晏晏对人之间的关系与交易门儿清，“林异其实是心不在这里，进你在的这个项目只是为了往简历加筹码，她主要是准备着去公派留学，所以她的活分得少少的，这个项目还得有人做出来，组长就派你去干活，组长讨好林异。林异主要在乎的，是公派留学去国外总部的前程”
志明讽笑：“呵，老子又送一个公主飞升得道去。”
她仍然在恶臭剧毒的泥潭里，作为承受上层波及、权利倾轧下在战火中抱头鼠窜还被骂成‘刁民’的流民老百姓。
晏晏吐露，“我老家北方那边，职场里差不多也是这样的，很靠关系我其实在老家也可以得到很好的工作，过得像组长、郑盈泰那样，不过我是呆得腻，毕业的学校就在这里，男友也是同学。”
志明直了眼睛。
她恍惚而苍白地询问：“所以，你也是位‘公主’？”
只有我是真正的小老百姓。
只有我是没有背景和关系，靠吃高考福利求职生存的小镇做题家。
晏晏不安地摇头，安慰似的说：“我不算是啦，我也有很多麻烦”
志明揉干眼睛，笑了起来。
被爱着、被关怀照顾着成长的人，性格里理直气壮得多。
原来只有我是普通的底层小老百姓啊。
在各方权利斗争下胡乱爬行的蝼蚁，身后拖出散落断腿断脚的痕迹。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按摩吧。”晏晏看时间，“工作上你别较真了，总工程师本来就蛮横霸道、自以为是，组长他们也都有自己的‘道理’，你干活过得去就行了，林异就很通透这一点，在项目上都不怎么花时间，是不是？”
“可是他们花的是我的生命时间、我的头脑和力气。”志明黑暗地讥笑，淡淡地吐露，“我其实有抑郁症，最严重的时候，真的想杀死组长。”
晏晏瞪眼。
我从前没有什么真实的朋友，也没有人喜欢。
她忍着酸涩说，“所幸我熬过去了，现在认识了你，有了我的老公。”
晏晏低头付了全部的咖啡钱，她轻轻拉志明起身时，志明猛然憋屈而冤枉地大哭起来，哽咽抱住了她。
“他们都知道，人人都知道这些内情，但是没有一个人告诉我！”
郑盈泰也是个狗日的垃圾！
我去联系他，祈求能站到他的队伍里，可是，他有什么区别？
她的眼泪流了满脸，用力地带着哭腔擤鼻涕。
“只有你告诉我，只有你对我说这些内幕真相！”
愚民蠢蠢，闭耳塞听，盲人摸象。
当了祥子、阿q、孔乙己。
当了我。
我在人生的荆棘中四处乱撞，刺穿了骨肉，疤长硬了，再继续艰难地爬行，再被刺伤，再长疤，再去荆棘中穿行。
晏晏无奈地说：“人跟人大多就是这样的，没有好处和利益，为什么跟你好啊？”
谢谢乔公主的善意和不忍。
吉祥是命运给我这个底层倒霉蛋，唯一的垂怜和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