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结婚3年10个月第一周晚上
她在回家的路上买了一袋子苹果，狼吞虎咽地吃光饭，把没吃完的吉祥赶去厨房，腾空了饭桌。
志明迫不及待就翻出上周买的泥料和木刻刀，拿出颗红苹果。
吉祥没有看见过志明两眼冒出星光的样子，她对着一颗普通的苹果，仔细的看，好像那是金子。
过了五分钟，志明冲厨房喊：“吃完没？吃完了就过来！”
吉祥回答：“洗碗。”
“我洗！”志明积极地说，“过来，老公。”
吉祥回到餐桌，志明笑盈盈地拿出一盒新的拼图。
“老公的猫画得真像，这是送给你的。”
她像训狗一样说。
吉祥很高兴，“你喜欢。”
他的手指还没碰到新的拼图，盒子就被志明摆到别处。
志明握住了他的手，仔细检查长长的手指和凸出的骨节，抚摸吉祥手部的肌肉和肌腱，比她的更结实而有韧性。
志明对吉祥健康的右手产生羡慕和渴望。
吉祥呼出一团热气，凑近喜欢的老婆，被志明挥开他的脸，一本正经地来回翻看他的手。
她像个医生一样，权威的下结论，“真好。”
然后撕开泥料的包装，一股土腥气散出来，志明用左手揪下来一团，眨巴眼想要激起兴趣的对吉祥说：“你也扯一团，我们玩个比画猫好玩的。”
“手脏了。”
“不脏，好得很。”
志明诱拐似地说，“你看我搓成一团，你也搓成一团。”
她搓了几下泥，蹙眉抽口冷气，从有旧疾的右手换成左手。
吉祥双手搓泥，做得比她迟钝生疏的左手快多了，志明说：“看着这个苹果，我们搓成这个苹果。”
她说：“你做得像这个苹果，我们就玩拼图。”
吉祥拧眉：“苹果是红的。”
志明正中下怀，就是要你这么挑剔。
“老公，我教你一个本事。”志明骗子似地笑：“能让泥巴变得和红苹果一样。”
吉祥安静了一阵，忽然说：“你为什么要教我本事？”
志明拍他冒出短头发茬的光头，“因为你没本事！还不虚心学习。”
多好的健康右手啊。
要是我能回到过去唉。
吉祥看着红苹果和手里的泥团，在手里捏来捏去。
吉祥的脖子边伸下来一只温热的手臂，志明的指头盖上他苍白的大手，把住他的手腕。
“这么捏。”
她的声音在耳边督促，身体倾靠在后面，把一只细的木刻刀放进他手心，“用尖的这一端戳出苹果窝，避开手。”
因为专注他手上正在变形的泥团，志明的脑袋探过吉祥的肩膀，皱眉认真观察他的操作。
她手把手的指挥，吉祥与她的十根手指支撑与交织，塑造与摆弄着泥料，无意中互相温暖和配合。
她像母亲一般，抱拥巨大的孩子，偎在他身外，教他蹒跚学步。
吉祥的脸红了，心砰砰跳出胸膛，越来越剧烈。
从来没有人这么对我。
心跳开始剧烈到让他受不了。
吉祥喘出一口气，猛然夹紧手指，把志明锁住，她被吉祥这一下拖拽住，困在了桌子上，泥团“啪”的被吉祥僵硬住的大手压瘪。
志明愣了愣，对着瘪了的泥团质问而威胁地嚷起来，“怎么？”
你不会是不想学了吧？
她心里一愣，那就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反正是要逼你发挥模仿能力，给我分担生存负担，给家里出力。
黄志明目露凶光，心情变得功利冷酷。
每天上着受欺负的狗屎班，和垃圾人勾心斗角求生存，谁心甘情愿只能被困在那个鬼地方，干到最终被解雇赶走？
李吉祥你既然有很强的模仿能力，就得用上来给家里干活！
志明眯起眼睛，表情里露出要发火的前兆，然后看到吉祥脸红得像要滴血，瞳孔转动，脸微微地颤抖。
“老婆抱我，”他低声说。
志明脸上的肌肉抽起来，“谁抱你了？”
雕塑老师也会这么教捏泥巴啊？
吉祥点头似的，垂头笑了一阵，继续锁着她的手和自己的手。
志明愣了愣。
她嘲笑吉祥的纯情，你还害羞了。
“这点儿接触你就结婚好几年了，能出息些么？”
志明转头重重亲住她，侵蚀似的。
志明呸一声推搡，“吃了蒜苗韭菜熏死人！放开你爪子，我手指都要压肿了。”
吉祥手指松开，志明飞快的抽了手，他背后的温暖离开了。
她没好气地递过来一张砂纸，“用这个打磨就光滑得像苹果。”
吉祥点头。
志明开了笔记本电脑坐进沙发，打开编程课。
晚上八九点的时候，志明被一个大个子挤得歪了歪，吉祥捧着泥苹果过来，“老婆你看。”
志明翻来覆去地看，忽然从沙发上蹦起来，精神百倍，眼睛亮得灼人。
“刷上红色，它就会像真苹果！”
她开心地捏住吉祥的白脸，整个人脸上迸发出灵魂光亮，仿佛借他而新生。
“大宝贝！”她激动地这么叫他。
吉祥不是很明白。
他和在工厂时一样，按照程序把东西装到它该在的位置，如果泥团的外形要和苹果外形一样，他就照做。
他在工厂没有感到开心，也没有人对这样的任务感到开心，可是志明露出极为高兴的灿烂笑容，好像一团压在柴下的火，火猛地升腾燃烧起来，散发出炽亮的光与热。
她整个由阴云雾霾包裹的沉重灵魂，被点亮了。
被他做出来一模一样的泥苹果点亮了。
接着志明的身影从他眼前消失，在不大的房子里到处跑动，好像闪电一样寻找东西，迅速钻进进了洗手间。
她拿着刷子和颜料水出来，握住吉祥的手捏住木柄，把着他的手将苹果的红涂到泥巴上。
“调颜色有比例，”她说，“水多了乱流，少了流不动，就结块开裂。”
惨淡的泥色越来越像有生命的苹果，她找到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喜不自禁地主动亲吉祥，拿起一根刷子玩笑地在吉祥的脸颊戳出一块红色。
她像个玩耍的小女孩一样哈哈笑起来，又抬起刷子在另一边戳对称了。
接着她抽口冷气，吃疼地换了左手，仍然很高兴。
完成‘红苹果’被放到《星空》拼图下面，志明拥住吉祥，埋头蹭他的胸口，唱着歌，拥紧她从垃圾堆里淘出来的大宝贝。
志明甚至在水池边弯下腰，亲手给吉祥涂上肥皂，用温水清洗他的双手。
吉祥窘迫，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对待他，好像他是一个被期待的婴儿。
他并不算是被期待的婴儿，所以他没有这么被对待过。
是‘珍惜’。
她捧起吉祥的手，吧唧一声响亮地亲吻他的手背，自顾自的弯起唇角。
“哈哈。”
“哈哈哈。”
她傻笑地凝视吉祥健康的右手，对人类用来建造生活的手，目光近乎痴迷。
眼角流下一颗悄悄消逝、不甘于劣质生活与困境的泪珠。
好像这是她的手。
吉祥是我的手。
她在心里说。
吉祥困惑地问：“老婆，我做得很好？”
“我一个人挣钱不够。”她直起身，很有自己的道理，“你也要干活。”
我肯定比工厂有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