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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城楼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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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青女所说,城门防控严密。

    詹关从最近的左中前三个卫所各调六百人严格把守各处城门,其中四成都集中在了南门处。不知情的还当是有外敌入侵,准备大战一场。

    天见微亮,却不及城楼上下的火把亮。

    城门外三重木栅栏挡在最前。第一批晨作暮息的城外百姓先被拦在了外面。他们三五成堆,七嘴八舌,议论得除了城楼上高悬的颗颗人头,就是那难得一见的阵仗。

    在安泰无战事的生活中沉浸太久的人们此时并没有太大的惊恐,强烈的好奇心更胜一筹,使得他们即便被官兵呵令禁止入城后,仍不愿散去,好似都打算争看那头一份的热闹。可叽叽喳喳了许久,也没人能弄清,这城门究竟是为何关闭,又待何时才能开启。

    一直到日升空,朝霞千里,人们才渐渐意识到,自己今日的生计恐都会耽误了,这方有了些慌张与不和谐的抗议声。

    在熙熙攘攘的喧闹中,一架双驾马车正缓缓驶来,一步步靠近了人群。

    马车右前、左后各有一人骑马伴驾,将这本就神秘的马车凸显得格外显眼。城楼上的瞭兵头一个发现目标,赶紧层层递报,等马车停在门前时,城楼上下已然严阵以待的架势了。

    丁良则引车走在最前,见状略有惊讶。他知道自己引王府护卫军出城必然会惊动巡检司或都司的人,但无论如何也没料到会闹得如此声势浩大,心中不禁有些忐忑。

    他稍稍偏头侧目瞄了一眼身后的马车。眼下可容不得自己再犯什么错误了。于是他打马上前几步,独自立身栅栏前,仰头朝城门大吼:“行都司指挥佥事丁良则,请求入城!”

    狮眉虬髯的武将沉声震荡,颇有沙场点兵的气势,惊退了周围许多百姓。众人纷纷避让两旁,连驱使来的牛车推车都顾不及,给这人与身后车驾一下让出大片空地来。

    让丁良则意外的是,城楼上没有任何回应,就连城门也没有一丝想要开启的迹象。

    他心中暗叫不妙。

    守城军兵绝不可能认不出他来,唯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坐镇,压迫他们,不让城门开启。此时能有这个权力骑在他头上调用兵权的人,名字呼之欲出。

    果不其然,城楼上有了些许动静,垛口后露出一个人来。定睛一瞧,可不就是他平日里只当甩手掌柜的上司掌印詹关吗?

    坏了,此人往常总仗着出身对他指手画脚口出狂言,时不时就给他穿小鞋,如今逮住了机会,岂不是要好生刁难一番?

    伸手不打笑脸人,丁良则先行放软态度,下马朝对方遥遥一拱手。“见过副戎!属下自城外护驾兴王府的贵人而归,恳请副戎允许属下引驾进城。”

    四周百姓一听马车是兴王府的,不禁又开始骚动起来。个个抻着脑袋想瞧个仔细,恨不得能看穿车轿。只可惜,窗幔紧闭,谁也瞧不出个所以然。但越是这样,众人的好奇心就被煽动得越强烈,方才还有些畏惧的心情,此时已然全消。

    丁良则以为自己放出兴王府的名号,詹关该会有所顾忌。谁料城楼上竟回应说:“大胆罪臣丁良则!你擅离职守,利用职权之便煽动藩王护卫军出城!怎么?莫非你打算造反吗?”

    詹关的指责刁难丁良则有所预见,但没想到会一下给他扣这么大的“帽子”。煽动?这二字绝妙啊,一下就把王府护卫军擅自出城的罪责扣到了他一人的头上,进可说他暗中勾连藩王造反,退可说祁时见是受他蛊惑方才动兵。前后都给自己留了富余说辞,妙得很。

    没错,王府护卫军之所以出城全是因他使计,可罪不至此。詹关显然是要把行都司衙门跟他丁良则撇清关系,打算“大义灭亲”。

    不过,是谁给他出的主意呢?

    丁良则纳闷起来。詹关虽不是个蠢钝鹅头,可也没机灵到这个份儿上。他因而敢耍这个与儿子里应外合的小聪明,就是算准了詹关根本不会察觉。如今却是被狠狠打了脸。从詹关迅捷的反应到方才的说辞,丁良则总觉得处处有猫腻,十之八九是有什么人躲在他背后给他提醒支招了。那么,那人是谁呢?

    丁良则一时陷入思忖而迟缓了回答。城楼上的詹关便洋洋得意起来。“看来真相大白你无话可说了,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荒谬。

    丁良则暗自嗤笑一声,嘴上还要辩解说:“属下冤枉!副戎明鉴,属下并非煽动,而是向王府护卫军告知小千岁有难,请求来援!”

    “诡辩!”詹关手臂一挥,高声下令道,“来啊!将此胡言乱语之人拿下!是非曲直审过便知!”

    话音落,厚重城门在“吱嘎吱嘎”声中缓缓开启,里面如蚁虫行军,乌泱泱涌出许多兵丁列队,长兵相向,正威慑着这个往日里与他们发号施令的上属武将。

    丁良则本还有些调笑,可见詹关不分青红皂白就直接动手,便也被点燃了怒火的信子,险些爆炸开来。

    目圆瞪,声震地。“本官看你们哪个敢上前来!”

    他虽未拔出腰间雁翎刀,但大有来一个劈一个,来两个砍一双的架势,不似儿戏。众兵丁皆在他手下行事过,丁良则的为人他们怎会不知,那一方猛虎下山的刀法从不虚落,挥刀必见血光,故而也踌躇不敢近前,脚下迟疑,执长兵的手也不稳了。

    这时,身后马车旁的另一个护驾之人策马进前来,稳稳停在了丁良则身后,与前面逼近的兵丁正好保持了三点一线同等的距离。

    对安陆卫的军兵而言,那人属实是个生面孔,穿着似江湖人,浑身上下多有狼狈,仿佛是从哪里逃难而来的一般,可张口说话的语气却颇为居高临下。他甚至不理会挡在前路的兵甲,而是直接朝城楼上的詹关喊话。

    “想必尊驾就是安陆府行都司指挥掌印詹关詹副戎了,”他也不报上自家性命,径直道,“詹掌印明鉴,在下身后马车可是兴王府的车驾,即便掌印要拿人,是不是也该看在兴王殿下的面子上,将人放进城内再论?藩王在外,见王如见天子,如此君臣之道,掌印不会不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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