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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造反(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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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究竟是替谁做事?”关镇此时忽然插进局中,状似是个问句,实则语气肯定,似是在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只等蒋慎言点头。

    女郎怔怔看他,正飞快想着该怎么说动此人。陈治就如看戏般饶有兴致地先说道:“怎么,你还没听明白?你当真信她是叶泰初的人?如若真个如此,她为何要与祁家小子交换衣裳替他冒险将你们引开啊?”

    关镇心中其实早有预感,他是谨慎,不是傻。只是他隐约觉得蒋慎言所言之中确有一些他该知道的隐情,正如他觉得陈治此人不足为信一样。两人口中皆是亦真亦假,他需要好生比较判断一番。

    “我没问你,我要她说。”关镇不看陈治,朝跪坐于地的女郎蹲身下来,而后从怀中摸出那个花布香囊丢还给对方,“你救过我,这点毋庸置疑,但你也没说实话。”

    蒋慎言生吞了口唾沫,喉头浮动,把想说的话滚了两圈,这方才缓缓道:“我不为任何人做事,我只为我自己。不过有一点我没说谎,就是陈治在利用你们。而我绝不会害你,希望你明白。”

    关镇死死盯着她,多数人落在这样的目光中都是会畏惧闪躲的,但眼前这个不满双十的小丫头没有。不仅没有,反而一双目珠澄澈得要命,澄澈到会把他施加于她的威逼反噬回来的地步。

    两人静默了一阵。老镖头吐出一口长气,终于先移开了视线。

    “原来如此,原来这一切都是小兴王布的局啊……不管是那场审理所诡异的大火,还是卫所大牢的营救,哼,好一个软硬兼施,你跟小兴王一唱一和,就为了从我们口中逼出话来?真是好手段,好手段。”

    蒋慎言见关镇竟然自己想通透了,不禁提了一丝紧张。她小心翼翼地提防戒备,静等对方的反应。

    意外的是,关镇并没恼羞成怒,嘴角甚至挑起,流露了凄苦。“行走江湖二十载,竟让一介小辈玩弄股掌之中。”这个男人,似乎异于寻常的平静。

    他转头对陈治道:“我的人在哪儿,叫回来,这局是你跟小兴王的窝里斗,断没我们什么事了,那就恕不奉陪。”

    陈治晃晃脚,抄起手臂来,仿佛遇到什么难解之谜一样皱眉闭目。“嘶,这个问题嘛……”

    他装模作样的浮夸架势自然令关镇不爽。“有屁快放,我的人在哪儿?”

    果然,对方咧嘴一笑,露出白花花的牙。“算算时候,如果不出意外,有命的该是被卫所官军降住了,没命的嘛……”

    “陈治!”惊闻此言,关镇怒起,拳比人快。

    陈治轻松一闪,单臂撑起一跃,稳稳落在了后方。不过他并没有要对关镇出手的打算,嘴里仍旧说个不停。“既然要诱骗卫所的人,那必然要用从卫所大牢中逃走的饵食才最为恰当,你说是不是?”

    “狗贼!”关镇的身手不弱,怒极之时威力大增,他揭起炕几朝关镇重重掷去。这简单直白的攻势对陈治这样的人来说当然不构成任何威胁,但他故意如此,是另有杀招藏在后面。

    拳风擦着陈治面庞而过,令他脚下一晃,险些乱了阵脚。“哟嗬,”男人堪堪躲过,终于被迫出手抵挡,不再从容,“真急了?要成事就得有小小的牺牲,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不管是卫所还是府衙,亦或是祁家小子,怎么可能会不设埋伏呢?想要晃过他们的耳目,自然是需要有人奋勇上前了。”这显然与他当初所说不尽相同。

    陈治的话里飘着笑意,如同火上浇油。关镇没被蒋慎言的话惹恼,反因此而跟陈治大动干戈,足见他对此人其实积怨已深。

    两人斗得上下翻飞,不留余力,直奔你死我活而去。蒋慎言则缩着脖子,尽可能保自己不受无妄之灾。忽然之间,她发觉这似乎是个逃走的好机会?关镇杀红了眼,而陈治的身手显然不足以轻松以对。此时他该是没有余力分神加以拦阻的。

    女郎豁然开朗,猫起了身子,悄悄往后窗爬去。门外肯定有人,跳窗说不定才有一线生机。

    她这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又如何不会惊动旁人呢?这不,才刚挪了几步,突然就觉得后领被什么勾住,一股非同凡响的力量将她整个拖起,扔回到了原地!

    “啊!”蒋慎言被摔得呲牙咧嘴,旧伤也疼,新伤也痛,牵连在一起,令她脸上扭曲,只能蜷缩在地。

    她疼过,微微睁眼,只见一双乌皮翘头的靴子停在与自己鼻尖不足一尺之处。视线顺靴而上,素色褶衣裹着一人,正抱着刀,抄手面无表情地垂眼瞟她。

    “……却水?”女郎缓缓吐出这人的名字,五脏六腑抽痛。

    “原来你在啊?”说话的是陈治,他正被关镇凌冽的拳路步步紧逼,“在的话就来帮帮忙啊。”

    却水冷言冷语。“你们狗咬狗,与我何干?”

    陈治听闻竟还挤出一声笑来。“怕是我死了,计划都得落空,你还想不想抓人了?”

    顿了一瞬,却水动了,如鬼魅一般逼近关镇面前,饶是对方全力以赴,也没扛过三招,被他一刀鞘劈在身上,“哐当”撞落在地,竟不再动弹。

    陈治得以解脱,呼了口气。“死了?”

    “尚未。”

    “啧啧,”陈治走过去扫了一眼,对着失去意识的人摇了摇头,“何苦呢。”

    女郎挣扎撑起身子,怒瞪着却水,口中尽是不可思议。“你竟一直袖手旁观?他可是对兴王殿下不利之人,你食朝廷俸禄,堂堂血衣缇骑竟然助纣为虐?”

    伴着陈治哼哼嘿嘿的笑声,却水行至她跟前,依旧保持着抱刀抄手的姿势,脸上似是多了笑意,却看得人浑身发冷。“他杀不了兴王殿下,”男人言之凿凿,“若是他敢,立刻人头落地。”

    蒋慎言被这大言不惭的说辞惊得目瞪口呆。这是什么逻辑?就因为他自信能在关键时刻制止陈治,所以便放任对方为所欲为?即便是对天潢贵胄大逆不道,明目张胆地造反?

    她知道却水是个疯子,但没想到会疯到这般地步,疯到跟陈治送做了堆。

    震惊令她说不出一个字来,不禁心想,若是此人知道祁时见马上要荣登大宝,那还有没有如此从容?

    很可能却水会立刻跟陈治反目,倒戈相向,将她救出。可话在她嘴里滚了几遍都没能突破牙关,哪怕是自己受困,她也不能随意冒险泄密,给祁时见带来不可挽回的麻烦。咬紧牙,女郎心甘情愿地吞下了这个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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