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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赴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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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见那出手打人的醉汉,不知怎得忽然变得分外清醒,一副笑脸迎人却透着阴恻恻的冷,撩腿直奔他而来。

    “咚”地一声响。牛英范觉得自己身子突然像得道升仙脱了肉骨凡胎一般轻盈如羽,一股剧烈的痛麻从身体一侧传来,旋即就看到眼前所有的物什颠倒了首尾,统统底朝天。

    当他终于意识到变得不是世间万物,而是他自己倒置在空中之时,连惊呼都没来得及出口,下一刻便“噗通”一声跌撞进了横波桥外的水中。

    都说人在紧要关头会把一生走马观花过一趟,但牛英范此刻脑中什么画面都没有,就只剩一句干巴巴的话:我不会水啊。

    还未随着入夏而温暖江水,冻得他一个激灵,猛地打在他身上每一寸肌肤,妄图从每一个可以溜入的缝隙灌进他身体里,首当其冲就是耳鼻。被冷水呛进深处的滋味可不好受,牛英范觉得一阵痛楚能直通到他后脑勺,甚至还想顶破头骨钻出来一样。

    牛英范睁不开眼,在幽暗水中猛烈挣扎。他奋力挣扎四肢,可越是摆弄,身体越是僵硬,就只能让他加剧沉底,没有半分好处。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让他命不该绝,竟有人在如此关键的时候从背后架住了他的身体,拖拽着向上游去。直到头颅破出水面,牛英范才有了自己重新活过来的真实感。

    那人将猛烈咳水的他拖到一艘短蓬小船之上。等他终于能抹净脸上冷水,睁开眼睛之时,刚要开口道谢,却豁然发现救他之人正是将他踢落入水之人!

    牛英范干张着一张嘴,呆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直觉得脑袋上的每一条青筋都突突地胀痛。

    船尾一人摇桨,这小船便推开涟漪,在渠河之上翩然而行,把那横波桥连同上面的聒噪纷杂,一并甩在了后面。

    那人站起身来,这才冲牛英范开口道:“得罪了,府尊大人。”

    牛英范脑子嗡嗡作响,似是被榔头狠狠敲过。对方明知他身份,却还如此嚣张行事,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绑票”吗?所绑之人富者称“沉香”,贫者称“柴”,先抓人,再勒索,打票为约期。

    万万没想到,他瞧过断过这些绑票案件,竟有一日,自己成了沉香肉票,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让人匪夷所思。

    “你,你们,是什么人?”牛英范的嘴唇泛白,抖得口齿不清,不知是冷得还是吓得。瘫坐在船中滴水,狼狈之相就像一团被刚刚捞出水的烂水草。

    相比之下,同样浑身湿透的贼人,却衣衫服帖,勾勒出异于儒雅面孔凸显得格外结实有力的身形来,挺拔如松,可不似是个寻常匪盗的模样。

    他双手一叉胸前,就鼓起如石头的肌肉来,从上而下斜眼瞥他,冷若寒冰。“若想活得久些,这个问题的答案府尊大人最好不要知道了。”

    牛英范生生咽下一口唾沫,紧绷着身子像冻住了一样。

    “那,那,那你们,要带我上哪里去?”

    对面男人没说话,而是上前一步朝他伸出了手。

    牛英范一个惊吓赶紧缩紧身子抱成一团,他暗中所想是,若被那铁打一样的身体抡上一拳,十有八九他就要驾鹤西归了。

    可预想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反而是腰上被猛地拉拽一下。等他将眼睛眯开一条缝隙偷看时,才发现原本拴于腰间的牙牌,竟落在了对方的手中。牛英范心中一急,伸长了手去捉够,高声道:“快还我!可别动它!”倒不是他危在旦夕还想着什么四品知府的架势,而是牙牌之重要,关乎了他乌纱戴不戴得稳——丢了牙牌的官员可是会被重罚坐罪的。

    好在对方也无意没收他的牙牌,似是拎起来确认一下他是否真的是安陆府知府牛英范后,就把那牌子丢还给了他。

    牙牌上的绳子已经断了,无法别回腰上。牛英范赶紧塞进怀中深处,牢牢捂住,生怕再次被人抢走。

    小船悠然划水而过,夕阳西下映得水面金灿彤红,两岸华灯初上,正是一派醉人风光。若不是牛英范落汤鸡的狼狈模样,还真能让人一眼误会成是哪家雅客在行泛舟赏景的闲趣。

    “问你几个问题,如实答就乘你上岸,故意隐瞒就送你下水。”男人立在船头,不咸不淡地说着要挟性命的骇人话。

    牛英范一听对方并没索要钱物,先是心中一喜,后又倍感惊恐起来。他琢磨过来,如果不是图财,那必是棘手之事,不然不会大费周章将他挟持于此啊。

    “什么……问题?”

    “前日城南叶府发生凶案,是与不是?”

    牛英范心想,这事早个闹得满城风雨,随便问个路人也能知晓,便点点头。“……是。”

    “侦办如何?”

    “呃,尚在调查中,还在,还在收集府内下人的证言。”

    人死了两天,证言都没收齐,此等龟行速度,似是让对面不满。只见他眯了一下眼,露出三分危险来。“对凶手可有推断?”

    “这……呃,对方是个武艺高强之人,来无影去无踪,留给我们的线索十分有限,可能,可能还得需要些时日?”牛英范越说越小声。他有预感,对方不会喜欢这个回答。

    果然,男人胸膛起伏一下,面色更为冰冷。他又换了个问题:“叶府主人叶泰初身在何处?”

    牛英范犹疑着摇摇头,回答:“据说是出去逃难了,估计已经早个出了安陆到哪个别业去了吧?这,本官,不,我跟他也没什么私人交情,只听说他别业许多,尤其在湖广一代,什么江陵、襄樊、汉阳皆有寓所……他家大业大的,究竟会去哪儿,我是真的不知道哇。”

    见男人沉色下来,牛英范赶紧自证清白道:“我没说谎,是真的啊,真的!”

    “安陆周围这两日可有报案,说有一队人马造匪盗劫杀?或许会伪装成商队模样。”

    “没有吧……?”牛英范刚犹疑着摇了两下头,忽然想起方才出门前县丞报给他的公文来,“对了!还真有一件!”他回想了一下,磕磕绊绊道:“是,是,对,是宜城县,那个什么村?哦,北通泉村,有强贼青天白日行凶杀害公门中人,死了七八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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