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当断则断(四)
蒋慎言懵然,她本以为这妇人是祁时见寻来的帮手,可此一遭发现并非如此,见她对祁时见的态度强横,说是冤家也不为过。而祁时见竟还认同了她的要求,这让女郎不禁好奇起了眼前这妇人的身份和与祁时见的关系来。
“哼,劳嫂子既然开口,那我也帮不了你。”少年似乎乐得先退到一边看戏,看来他对自己的决定顺了却水的意十分不甘,一心想看对方吃些苦头,“你先还了那边的债,再谈这边的事吧。”祁时见打扇摇摇,冲却水冷笑一声,而后扯了蒋慎言后退一步,停在船舱前。
他心中打定主意,如若那锦衣卫发癫真要斗起来,站在此处他可以一把将蒋慎言推进舱里守好,再上前迎敌,省得废话,两不耽误。
“他们到底是……”女郎被他拽着动弹不得,只能凑近悄声问祁时见她心中所惑。
少年却立马回了个噤声的手势,让她仔细听前面的对话。
“我问你,立夏那日你可曾去过安陆城外罩子铺?”劳楠枝上前一步,她手下的水手们亦跟着上前,缩紧了包围圈,把却水严严实实围在中间。似乎所有人都毫不畏惧却水的身手了得,也不怕他突然出手伤人,反而气势十足,个个都是一身顶天立地的罡正之气。
却水微微扫视周围,嘴角噙笑,答说:“自然去过。”他们那日驾马入城,必过驿馆,又如何不会经过罩子铺?
劳楠枝眼色锐利,朗声追问:“那你可曾从义庄后的坟场中盗掘出一具尸身还出手羞辱损毁?”
蒋慎言闻言眼睛瞪大,只觉不可思议,扭头疑惑地无声问询祁时见。而对方回以微微颔首,无需一字一句,两人完成对话。
女郎又用眼神问“为何”,这二字饱含了她心中所有的不解。为何会这么巧?为何你们会同路?为何她知道却水就是凶嫌?
少年看懂了,其实这一切问题都可归咎为一个答案。他托起蒋慎言的手掌,在掌肉上用手指缓缓写了“无为”二字。
蒋慎言脸色倏地煞白。聪敏如她,这一层层关系抽丝剥茧细细考虑,便可得出结论来:这妇人原来不是祁时见特意找来的,而是半路遇上的。若说究竟是谁派来的人,考虑这妇人对案情和她被掳行踪的知晓,那推来推去,除去青女就再没有旁的人选了——是青女为了救她而动用了教内的关系。
她之所以惊诧失色,是因为祁时见既然已经知道这妇人的身份,那也定然知道了青女的身份。无为教与朝廷之人势不两立,祁时见身在高位又睚眦必报,如何能轻易放过?不过是眼下情急才被迫合作,待事情过后,他又怎会对这些忤逆之徒轻饶?
蒋慎言瞬时被汹涌扑来的忧心压得喘不动气,不禁从面前对质中分了神,直到她被对面高喝一声“你胡说”惊了一跳。
面对质疑,却水毫不见慌张,不紧不慢道:“你们找错人了。不过是一个死人而已,是我做的我根本无需否认。”
这血衣缇骑的回答让船上所有人皆颇为震惊——“杀宁兴学的不是我,往他肚子里塞东西的亦不是我。”
“不可能,”蒋慎言不禁喃喃脱口而出,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却水听见,“你分明……!”
“我可从未承认过,”却水不咸不淡地戳了要害,“别是你一厢情愿把罪名安在我的头上?”
蒋慎言一怔,回忆起当初自己也如这劳姓妇人一般认真质问过他,细细想来却水确实没否认但也没有承认,可她以为那是对方不屑辩解的默认。若果真如此,倒叫她一时赧然地说不出话来。
“时间。”祁时见冷冷开口,他对这意想不到的答复亦是疑惑重重,“那夜你几时出城?”
“戌时末。”
“不可能。”少年眉眼锁起,“大约戌时四刻左右有人亲眼见你出城,莫要抵赖了。”影薄遇上的那人虽覆了面巾,但身手了得,安陆城中除了却水,难不成还要再挑出一个来吗?
哪知对方丝毫没有动摇,反问:“哦?那我要与证人对质一番了,阁下确定此人证言属实?出城之前,我等一行都在藩参冯德明家中饮宴,且只我一人离席,若不相信,去探便知。”
祁时见眼睛一眯。“冯德明是你们的接应,自然要向着你说话,他的证言,怎可配信?”
男人嗤笑:“若不信他,那你们可信这丫头的师父?”却水说着一点蒋慎言,在对方怔怔惊诧的神色中冷言道:“那夜我曾上奉仙峰打听紧要之事,你大可问问对方我叩门的时间,算上快马一匹,便能验证我究竟是否所言有虚了。”
“那夜我确实去过宁府,莫急,是我做的我便承认,但等我到时宁兴学已经死了。我在那里没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自然要另辟蹊径,东西丢了,就要找与之相关的人。于是不敢耽搁,立马出发去了奉仙峰。”他盯着蒋慎言一字一句道出他与潘胜一行为何会执着邬连的原委。
见男人答得如此自信,祁时见不禁动摇了。蒋慎言的师父无余山人自是不会替这锦衣卫遮掩,他既然敢搬出对方名号,那必是胸有成竹。考虑他后续要想与自己和谈,此刻说谎或许可逃一时,但必然会妨碍后续所谓的合作。这是桩赔本买卖,此人并非蠢笨愚人,定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瞥一眼蒋慎言,发现她似乎也如此判断,脸上正惶然不安,恐是和他想到了一处去。
他们最不想局面发生的可能发生了——他们与却水潘胜双方鹬蚌相争,但还有一渔翁躲于暗处得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