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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绑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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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正胡乱琢磨着,突然听见门扉响动,好似飘进来个鬼魂之类,无声无息地让人冷不丁吓一跳。

    虽然她赶紧紧闭了双眼,装作还未转醒,可那人却一眼看穿了她的气息不稳。只听一个不温不冷的声音,道:“醒来就坐起喝水吧。”

    蒋慎言装也装不成,干脆眼皮一转,睁开眼来瞧着那个只动动嘴皮子的男人。只见对方气质温润,一身短褐素衣似是个家世清白人家的好儿郎,可唯独俊眉月眼中藏也藏不住的狠戾血气让蒋慎言一下就确定了他就是把她从叶府带出来的那个歹人。

    男人见她虽不装睡了,但只瞪眼不答话,便知她身上的穴位还封着。

    “还以为你至少有些功力,看来倒是我高估了你。”这人说话听不出高低起伏,每个字都可以讲得标准柔和,组在一起却显得根本没有任何感情。蒋慎言听了觉得极不舒服。同样是言语冷淡,可祁时见与影薄就各有各的脾性,虽时常话不顺耳,但至少有人气儿。而这个男人,却好似是个被丢进一个魂魄而活动起来的偶人,生硬又不见温度。

    对方说着话就走到床边来,只手在她身上几处用力戳点,一阵痛麻酸痒便从四下传来,袭遍了全身,让她不禁哭笑难耐地“嘶”出声来,半晌都动弹不得。

    男人也极有耐心,就坐在桌旁从他刚刚拎进屋的水壶中倒热水吹着啜饮,慢慢等着。

    直到蒋慎言夺回些手脚的支配权,挣扎着爬起,龟速挪到桌边坐定后,他才有了下一步举动:给她倒水,推杯到面前。

    蒋慎言正觉口干舌燥,这水来得及时。心想这人要是有心给自己喂毒,那是轻而易举之事,跑也跑不掉,干脆就不再纠结杯里的水是否安全,直接端起来便饮。

    可她为何会感到异常干渴?正疑惑,那人就给了答案。“嗅过抽髓散必会口鼻干燥似火,喝吧。”

    她许是听说过这个什么“抽髓散”的东西,有些印象,大抵是一味厉害的迷药,嗅闻便可令人昏迷,用量过了人可能会直接昏死,再难转醒,也是十分危险的。好在料材稀少,价格高昂,还不至于遍布市井街头。看来这男人为了把自己掳来,也算下了血本。

    一杯水下肚,又饮一杯。蒋慎言也不觉水烫,只管解渴。待口舌润泽了,她终于能开口说话。

    “你是何人?”

    男人也不遮掩,直接从腰缠中掏出一块牙牌,放在桌上。

    蒋慎言视力极好,只见那巴掌大的铜牌之上铸了云路兽纹,清清楚楚上书几个字:锦衣卫正千户却水。

    蒋慎言惊呼一声,险些从那条凳上翻折过去。原来这个人就是一路紧追不舍寻她踪迹的血衣缇骑!

    再看这人样貌,可与她想象中虎背熊腰的凶煞模样天壤之别,倘若换上一身皂缘玉绢的襕衫,说是生员、贡生,也绝不会有人生疑。

    “你……”蒋慎言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她心中疑惑这人是如何找到她的?在她昏迷之时可已经知晓了她是个女儿家而并非真正的邬连?但这些问题她又不能自露底细直接问,便吞吞吐吐地说出了一句眼下这局势中最常被提起的话。

    “你要把我怎么样?”

    “看你见了牙牌还冷静的模样,应该是那妓馆里的人与你说了吧?”却水的声音仍旧听不出冷热,“那倒省事了,说吧,邬连在哪儿?”

    这人果然还是冲着邬连来的。“奉仙峰月蓬观外一里地的竹林子里头,那有座无字碑的坟塚。”蒋慎言答得极干脆,毕竟她也没什么好挣扎的。

    男人倒是没露出半点意外来,好似他一早就知道答案似的。“果然,”他不咸不淡道,“我看你冒名顶替就猜到人应该是没了。”

    这血衣缇骑的好言好色好商量反倒是让蒋慎言十足意外。

    她打在心底早已勾画出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鬼煞模样,到头来竟是自己吓唬自己吗?

    “你倒是用得惯,顶着名号四处走,可苦了我不远千里来找。”说话间男人笑了,眼如弯月,十分亲人,一瞬就改变了周遭的冰冷,连面相之中的狠戾也不见踪影,好似换上了面具一样改变得彻底。

    “那真是对不住了,”蒋慎言觉得这男人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矛盾感,“当初我只是为了行走方便拣了个名字顶着罢了,只以为他是个无人问津的小宦官,没想许多。”

    男人唔了一声,还肯定了她的说法。“确实是个无人问津的小宦官。”

    蒋慎言见对方和颜悦色,自己也忍不住好奇,便斗胆问了心中疑惑。“他既是个小角色,那你为何还要找他?”

    却水没直接答她,而是抬手从杯中蘸了水,一边在凹凸不平的粗木桌面上徐徐写字,一边又问:“他是怎么死的?”

    “病死,不治的痨病。”蒋慎言答过,对方的字也成型了,竟是个方正的“死”字,再看他面上带笑,让人瞧了直觉瘆得慌。

    “痨病也不是治不好的。”

    “他病得太深了,前后没熬过一个月人就没了。”蒋慎言眼睛紧盯着那个潮湿的“死”字,心中生寒。原来这男人的温润也不过是个遮掩,驱使偶人的那个魂魄的确是个凶煞没错。

    有了这层觉悟,她再瞧对方的春风笑面,就只觉得阴寒刺骨了。

    “他是如何染的痨病?”却水似乎对邬连的死因十分执着,问得如馆医坐诊一般仔细。

    蒋慎言摇头,说了入座后的第一个“不知道”。此话一出,男人的目光陡然锋利起来。女郎心脏突地一跳,接着道:“修行人不问来路。”

    两人仅一臂之隔,对方若要捏碎她的咽喉不过眨眼之间。她顿时觉得屋内气氛逼厌,又仔细解释。“他来时几乎身无分文,师父见他时日无多,便善心将人收留,为他送终。我们这些小徒也只当做件善事积德而已。对于将死之人,谁还会在乎他到底什么出身来历?无非都是苦命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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