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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叶府行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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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进门的“童则”当然是祁时见扮的。为了不露马脚,他还特意从童家取了童则的衣裳和佩袋,幸好两人身形相差不大,还算合身。

    祁时见知道自己跟童则样貌几无相似之处,而这个管事的也不傻,一眼也看出了端倪。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只有自己装模作样的够像,对方便会碍于身份不敢多说一个字。毕竟说多错多,万一搞错了伤了两家和气,他一个小小管事怎能担待得起?唯一值得祁时见费心思对付的,就只有叶泰初一个人。

    于是祁时见便跟在这叶家管事身后昂首阔步往里走,坦然以对。他知道自己来得早,肯定要惹一路的目光,这就是他的目的。

    走得深了,进了庭院,他发觉叶泰初这个人看似低调,实则跋扈又嚣张。宅院随主人心意所建,最能映衬主人性格。叶泰初巧用园林遮掩,外表看似三进三间合乎规矩,但其实园林又加两道院墙,正经来说这是座五进的大宅。他巧依地势,将庭院高抬,请徽式帮的匠人在院中建了青砖门罩的白楼,楼中又有风景。这便是园中有楼、楼中有景、登楼又瞻园。

    为附庸风雅,叶泰初选择把宴席摆在了户外院中,案桌也非规矩摆放,而是散落他所刻意雕琢的“山水”之间,好个诗情画意。

    祁时见细看,瞧出这园林竟象征了天下名山。南边岣嵝洞,金简玉牒,象征南岳衡山;东北角是蓬玄亭、太乙格,二翼八山,吞吐错落,象征东岳泰山、北岳衡山;西边莲花庵堂,又立三峰缥缈,那必是西岳华山;最后楼前开池,称“天中”,便是中岳嵩山。

    一园便揽九州,这叶泰初的野心属实不小啊。而将宾朋席位分散名山大川,又意味着自己五湖四海皆亲朋,若说他是低调之人,哪个敢信?

    祁时见心中冷笑,沉下气,跟着管事迈进了“天中楼”。

    进门便见仆役鸡毛掸地、丝绸拭柱,属实豪奢。穿洒金流银的天井,登上楼阁,管事才回身说:“还请小官人稍候,待小的通报家主人一声。”应了祁时见点头,叶元正留下人向里走去。

    没消顷刻时间,人回来,笑请少年进去。

    祁时见这才见到了他今日的敌手叶泰初。

    只见一方脸干瘦的男人,约莫知命之年,正陷在醉翁椅中好不惬意,手上拿着他门外递呈的名帖,定是管事交给他过目的。见他进来站好,这才不紧不慢地起身看他。

    “世侄?不过匆匆一别,就长得如此挺拔了?”男人穿着纻丝绸缎的袍子,以合浦南珠搭扣,面上很是和善,“变化之大若说是别家男儿也有人信的。”或许这在旁人听来不过一句戏言,但祁时见却实打实听出了他话中意思,这是讽他根本不像童祥。

    如果站在这里的人是小兴王祁时见,绝不肯吃亏的,必要找补回来。但他现在是童则的身份。从他观察看来,那童则约莫是半个傻子,不说还嘴了,怕是连其中恶意也听不出来。

    于是祁时见不动声色地笑笑,乖巧回说:“周围人都这么说,还让我爹跟我滴血认亲。哦,则儿见过叶世伯。”

    叶泰初哈哈大笑了两声,手指点点他,嗔他话说得淘气,而后亲昵拉他正经到一旁榻上坐下了。炕几上有一套完整的茶具,除了金银结丝的茶笼,盏洗瓶炉皆为莹玉甜白,独留两只小壶是紫砂,仅有巴掌大,供主客人手一只,讲究的是“自斟自饮,方为得趣”。

    叶泰初拍了拍巴掌,便有婢子递正好的炭火上楼。闻那香气,是正经的橄榄炭。此炭顾名思义,就是拿整个带肉果实去窑烧,工序繁复,成炭后燃之无烟带清香。以此炭烧水煮茶可使水生幽香,味质醇厚,汤圆软滑。橄榄本就属昂贵夷果,制成炭更是身价翻以数倍。叶泰初却用得极为顺手。

    茶炉入炭升温,叶泰初才开口道:“童贤弟这突染霜露之疾让我着实担忧。若是寻常郎中我不放心,正巧我有两个熟识的良医大士,有着手成春之能,刚遣了家奴请去给童贤弟过过脉,世侄可不要怪我擅作主张啊。”

    祁时见一听这话,在心里暗暗笑了句“老狐狸”。他哪是关心童祥身体,分明是借由头派人查验祁时见所言真假去了。都说商场如战场,看来这个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常胜将军已是老油子,着实不能小觑,心有八百玲珑窍。

    祁时见不但不慌,还表现得感恩戴德。他起身作揖,回说:“如此,则儿代爹爹多谢叶世伯厚意。有世伯这话,小侄就放心了。其实我心中一直惦记父亲,又是初次单独出入,毫无经验,一想到要见叔伯,这心就突突地跳个不停。不由得来早了许多,还怕世伯责怪呢。”

    叶泰初一边笑着煮茶一边说:“虽然童贤弟违和缺席实属惋惜,但你也是十五六的男儿了,也到了离父母庇荫出门闯荡的时候,趁这个机会见识见识也是好的。”

    “是了,爹爹也是这个意思。”祁时见扮童则扮得很像,尤其那份天真的钝感,让人察不出丝毫漏洞,“爹爹说我也到了该娶妻成家的年纪,打算让我先从帮衬家中生意开始学起,这才遣我代他出席,为的就是早早与各位叔伯照面一番,也好请些照拂。”

    “哦?”叶泰初手一顿,抬眼问他,“童贤弟从前不是一直催你学业,一心想让你考取个功名吗?这是改变主意了?”

    祁时见知道这是叶泰初又试探他,但凡稍有迟疑,都会被对方揪出错来。好在他早有准备,就等这人问他呢。“不怕世伯看笑话,则儿哪是钻书卷的料啊,都是爹爹硬要读的。先生都换了好几个了,估摸也是爹爹终于想通了,准我换条路子。毕竟家里还只我一个,总要承担家业的嘛。等爹娘再与我添了弟弟,这入仕抬门的事情就交予他做去吧。”

    祁时见举手投足都是纨绔模样,叶泰初见了也只笑笑,没在这个问题上多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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