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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却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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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仓儿打一早起来就忙活。昨个营生结束得早,今天就得早起。昨夜那一番打闹折腾,现在他回想起来还觉心惊胆战的。

    他是个好事听风的,生了一肚子好奇疑惑,比如那几个江湖人为啥要穿他家衣裳?到底是啥身份?和妈妈是怎么认识的?那个王府侍卫为啥要抓他们?邬连那小神棍怎么还好像牵扯到其中了?可他也不敢随便去问哪个管事的,更不敢问青女。搞不好要轻则挨骂,重则被罚的。

    只能一边干着手中活计一边自己在脑子里瞎琢磨。昨夜那一通高手过招,可倒霉了他们馆里的东西,处处受难。外头的欢门架子也没逃过一劫,被轻轻松松弄折了五六根,好歹当初扎得结实,摇摇欲坠但没倒,被幔子给扯住了。乐仓儿就在那儿拿新竹竿替换断掉的部分来修补它。

    这活儿一个人不好干,可大家伙儿都忙着,谁也搭不来手。他就干得一肚子怨气。

    往门里瞟一眼,正好瞧见两个搬桌的伙计险些歪倒,便赶紧高声斥责两句:“留心着点儿!那可是上好的榆木做的,妈妈特意选了结实的,别客人还没用上,你们先给撂了磕了。”

    话音刚落,后面回来个出门采买的龟公,就照他后脑勺来了一巴掌,险些把他头上绿巾打掉。“这里就数你年纪最小,跟谁指手画脚呢?赶紧干活!别耽误晚上开门迎客!”里头的人随即笑出声来,看这嚣张的娃娃吃亏,心里爽利了许多。

    乐仓儿摸摸自己吃疼的脑袋,哼哼了两声,心里头更不高兴了。

    正拿手里的竹竿子撒着气,忽然由大道上拐过一匹马来,骑马人下马后直奔眉生馆就近前来。乐仓儿没好气地一翻眼皮,全无晚上拉客揽客的热情和笑模样,潦草说:“太早了,没开门呢,您等天黑挂灯的吧。”

    哪知那人根本没有要走的打算,站在那里定定望向大门里,从脚到头都不动一动,只转着眼珠子左右梭巡。

    乐仓儿见是个愣的,心道这人是傻还是聋?便上下打量起来。

    看那身板笔直,素帛曳撒、缣巾素履,面相柔和,文质彬彬的,若非是他佩了一把腰刀,乐仓儿还真以为是哪个书堂的儒生。

    看此人竟是武人,乐仓儿不由得想起昨夜那场大闹来,想到那个砸起东西没轻没重的玄衣大汉,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没他莽着劲儿破坏,也不会有他乐仓儿今早起来这般忙活了。

    让他心里更加不爽,语气又重了些。“没听见吗?没到上客的时辰呢。”

    对方终于朝他看来,似乎脾气不坏,让他这般没好气的对待,还仍旧能保持和善的微笑。“小兄弟,我不是客,我是来找个人的。”

    乐仓儿脾气不好但人不坏,瞧见对方笑,他也不自主地想还个笑脸,气消了一半。“您……找谁啊?”

    “听说这里常有个擅长相面的小道士来往,你可认识?”

    擅长相面,那不是就是月蓬天师吗?“哦,你说邬连啊。”

    男人面露惊喜。“你真的认识?”

    “嗐,老熟人了。”乐仓儿想起这号人又联想到昨夜的事,拧了拧眉头,“他昨个儿还来了呢,喏,您瞅瞅。”他指指这里里外外的一堆破烂。“砸坏了这么些东西。”

    男人疑惑。“邬连干的?”

    乐仓儿挠挠头,心想这笔账要都算那人头上好像有点缺德,于是如实说:“那倒不是,他是没动手,不过跟他也脱不了干系了。”

    男人听闻笑笑,一翻手给乐仓儿递了个东西,嘴里说道:“那真是难为小兄弟劳苦,虽然不算什么,但一片心意,小兄弟拿去换上两壶酒全当舒舒筋骨。”

    乐仓儿掌心一沉,定睛看,手里竟多了一两碎银。这哪里是买酒钱,他一个月累死累活才挣二两。眼前这男人一出手就扔给他半月工钱,着实大方。

    乐仓儿赶紧四下瞧瞧,趁没旁人注意,把银子揣进怀中好生放着。

    “这位老爷客气啊,您是想打听邬连的事儿吧?”乐仓儿嘴都想咧到耳朵根了,可为了不让人瞧出端倪来,还使劲儿收着憋着,但语气已经殷勤至极,“有什么不明白的,您尽管问,我跟他可熟了,跟自家兄弟没两样。”

    男人了然一笑,便说:“那就先从昨夜之事开始说起吧。”

    乐仓儿把他往旁边引了引,避开众人视线,而后绘声绘色将昨天的闹剧讲了一遍,像说书一样精彩,他自己都想给自己喝彩了。

    男人听着,表情始终没有任何变化,直到乐仓儿把事情讲完,也没能从他脸上看出他到底是什么情绪来。

    “这么说,邬连是在兴王府了?”

    “应是没错了吧?”乐仓儿昨夜亲眼瞧见邬连跟那个玄衣侍卫一起走了。

    男人却问:“若他不在兴王府,那会在哪儿?”

    这可难为了乐仓儿,他其实远没有自己刚刚吹的牛那么了解邬连,只能把平时瞧见的听来的杂七杂八拼拼凑凑,胡乱回说:“这个,他到处跑,今儿个住这,明儿个住那儿的,很难说啊。哦,对了,他跟一个叫何歧行的仵作来往甚密,时不时也会寄住在他家里头。”

    “何歧行?”显然男人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可惜乐仓儿自己也不识字儿,不能直接把这名字写给对方。他想想,说:“他在公门里头挺有名的,您要是有门道,稍稍打听一下就知道了。哦,我们妈妈应该也知道他家在哪儿。他跟我们妈妈是……”乐仓儿坏笑着比了个下作的手势,让男人一眼便知。

    “妈妈也是因为何歧行的关系,对邬连那小子平日也算挺照顾的,”乐仓儿瞟了一眼被砸坏的五彩欢门,又不高兴起来,嫌弃地撇嘴,“可惜那小子忘恩负义,没个轻没个重的,净给人添麻烦。”

    面对乐仓儿对邬连的怨怼,男人好似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又接着问:“那邬连又是怎么跟兴王府挂上关系的?”他笑笑,有意调侃说:“那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攀上的高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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