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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腹中人(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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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她回到二酉书楼,楼内已尽数弥漫着一股子腥臭。蒋慎言掩鼻,不愿去想象那气味是从什么样的场景中飘散出来的。

    即便难受,她还是一步步踏上楼梯。影薄一个闪身拦住了她的去路。蒋慎言愣了一下,便明白了对方的用意,这是里头还未结束,影薄怕她又如那夜灵堂前一样,搞得自己和周围都乱七八糟。

    蒋慎言瘪瘪嘴,自知理亏,乖乖后退了两步,就抱膝坐在台阶之上。高挑身量缩成了小小一团,背影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你倒是快。”祁时见不知何时越过影薄,走了出来,他脚步比猫还轻,背后说话时总能吓人一跳,“问出什么了?”

    蒋慎言眼睛一亮,朝他招招手,示意他靠近些。祁时见看这左右没有旁人,影薄即使能听见也无妨,便一动不动,负手立在原地,直言道:“说。”

    蒋慎言声音压低许多,往他那边歪了身子,神神秘秘道:“你昨夜当真没发现宁府中另有其他可疑人?”

    这话一下子戳中了祁时见痛脚。他发现宁兴学被杀时就是因此而恼火——有人跟在他身后放肆杀人,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游戏,而他却丝毫没有察觉,还替人背了莫名的黑锅。他活这么大,从来没吃过这种哑巴亏。谁敢在兴王世子头上撒野?一肚子怒火无处发泄,刚刚压下去一些,蒋慎言就一脚踢在了火门子上。

    祁时见想也不想,转身便走。

    “诶!”衣摆偏被那个不要命的人儿一把揪住了,一而再再而三地越界。他正要发怒,却听对方说:“宁兴学偶尔会去丰山寺。”

    这本不是什么需要特别在意的事。毕竟拜佛上香,人人皆可做得。但眼下一连串诡异相连的事件,任何风吹草动鼠肝虫臂的事情都可能成为关键线索。至少蒋慎言是这么认为的。

    可祁时见却不见什么惊讶。女郎正觉奇怪,便听他说道:“我早知此事了。”

    祁时见冷哼一声,耐下性子,撩袍坐下来,比蒋慎言的位置高了一阶距离。“宁家可给丰山寺捐了不少香火钱。”

    “殿下你查过丰山寺了?”

    祁时见瞥她。“不查怎知有妖?”

    “那文二小姐当初遇到劫匪的确是……”

    “是宁兴学的下作把戏。”

    听祁时见肯定了自己内心的揣度,蒋慎言反倒没有丝毫喜悦。有些她不想联系起来的事情却不得不拼上那正巧严丝合缝的碎片。

    “那文二小姐意外有孕也是因为……?”

    祁时见没有回答,但他的眼神已经告诉了蒋慎言一切。是啊,文婉玥遭劫与怀孕的时间是吻合的。那肮脏的事实陡然化成胃中一股强烈的不适,令女郎几欲呕吐出来。她垮着脸,生生干咽唾沫,将它强压下去。

    “可,我观宁兴学面相,他贪佞有余,并非是穷凶极恶之徒啊,怎会?”蒋慎言自恃看人极准,此时却有所动摇了。

    祁时见对此有他的看法。“虽然本王不愿替他多做解释,但他不是亲力亲为,固然不能把控事情的走向。”

    蒋慎言彻底朝后转了身子,用上目线望他。“殿下的意思是?”

    “他的初衷或许只是想恐吓文婉玥,也或许只是见不得女儿委屈想随便出出气罢了。哼,究竟如何,现在也死无对证。但就像是本王说的,八成因他无法掌控那些人做的事,导致最后与他的初衷发生了偏差。”

    蒋慎言垂目黯淡,叹息一个好端端的姑娘,却要因某人一时私念,经历这般苦难折磨。

    突然有个念头冒进来,她又朝祁时见靠近些,几乎是趴在对方膝头上了,谨慎又谨慎地小声:“殿下,那宁兴学是不是从那些假和尚手中得到的锦盒?而他的死会不会跟锦盒有关?”

    “现在还难以断定,”祁时见故意无视那双渴求真相的眼睛,又忍不住再多瞄一眼,分析道,“宁兴学应该私藏锦盒有一段时间了,如若是因它而死,那为何是现在?”

    “可能是凶手看到殿下你拿走了锦盒,怕你发现其中秘密回头找宁兴学对质,就杀人灭口了?”

    蒋慎言无疑又朝火炉子里鼓了阵风,气得祁时见说话都从牙缝里蹦字。“你就认定是凶手紧紧尾随我,而我毫无察觉是吧?”

    凶手内力深厚,武艺超绝,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又不丢人。蒋慎言腹诽道,可她是没有勇气说出口的,瞧小王爷那张脸,火膛子都快憋炸了。

    “若凶手尾随我犯案,那他必定要详知我昨夜的行动计划,这断没有可能。”

    不得不说,也确实有些道理。

    祁时见怕她又说出什么荒唐话来,点着她鼻子提醒说:“真凶没有留下太多线索,眼下莫要妄断此事,一叶蔽目不见泰山。”

    “哦,”蒋慎言悻悻道,又不甘心,“但宁兴学与那些假和尚有所联系是事实,殿下可万万不能轻易放过那帮恶贼。”至少,要为文婉玥的清白讨个说法。

    祁时见用扇子将她的脑袋抵开些,她靠得太近了。这对“叔侄”好是奇怪。何歧行是对谁都没有边界,对谁都狂妄无礼;蒋慎言是知礼又不守礼,边界似有若无,以为她不懂分寸的时候她比谁都拿捏得精准,以为她懂分寸的时候她又乱来。祁时见身边还从没有过这样的人,怪异得很。

    “你莫管闲事,本王自有安排。”他虽然眉头微蹙,但听声音是笑的。

    蒋慎言又瘪嘴,老老实实坐回去。恍然想起自己落下一事。“对了,”她眼中溢彩,“文二小姐房中的熏香与宁平乐无关。”

    “哦?”

    “我刚刚试探了她,她对这些东西一无所知,反应不是作假,能证清白。殿下可去查过各家香铺?”

    祁时见眼神虚晃,道:“城中香末香药店四十八家,想一一查明也需要些时间。”

    “唔,那要不要我再去探探以蓝的口风?也或许是跟……”蒋慎言斟酌了片刻,小心说出那个官府忌讳的词,“无为……有关?我在闺房内发现文二小姐生前曾供奉罗祖像。”

    “不必。”祁时见显然已知晓此事,果然如她预料,这人当时也注意到了两个院公对话中的奇怪之处,而他托话希望他们在府内暗查的,肯定也是它,“你现在身份已不合适再回文府问话,我既然将你带出来,便没打算送你回去。不管那香从何来,你都莫要插手,交给影薄处理吧。”

    “那……”蒋慎言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但里面传来何歧行吆喝一句“妥当了”,她便放弃了继续的机会。毕竟这些可以后谈,而眼下她对宁兴学究竟有没有被人喂下东西,喂下了什么东西,更加好奇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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