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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做七抓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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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个大日子,布政使司右布政使文承望之女做七出殡。事发过了些日子,足够街头巷尾谣言满天飞了。这段时间文家的事大抵能占百姓茶余饭后闲言碎语中的半数还要多。

    要说城中谁最想低调行事,那便是文家人,更具体些说,是文承望。

    近些年来,城中丧礼多流行迎丧伴丧,即初丧之时丧家大设宴席,盛张鼓乐,期间雇佣戏班唱戏,或身着彩服扮演杂剧名色,在棺椁之前陈列。有些人家甚至通宵达旦地扮戏唱词、张筵饮宴。

    此诡异奢靡攀比之风在开朝之初可不曾有过。那时礼制严苛,谁人胆敢僭越逾矩便是严惩。而世事在变,待当朝圣上继位,管束便更加松懈开来。上位者天性放荡不羁,下面黎民百姓自然也不再拘谨过日,只不过这到底是好是坏,尚有待后世评判。

    文承望本就是个循规蹈矩之人,此番丧女做七,牵连了许多事,他更不愿铺张摆设。没有戏子,没有宴席,仅从丰山寺请了些僧人来做佛事度亡。

    偌大一座文府此刻除了僧人唱经、家人呜咽以外,便没有什么旁的声音了,多少都静谧得有些骇人。

    蒋慎言立于一片大功素服之后,低垂着头好似哀伤,却没有真个在悼念亡者,而是思索着旁的事情愣愣出神。昨夜,不,应该说今晨她回文府之前,祁时见对她留了一番话,令她大为震惊,困意全无。

    “你或许有些误解,”少年藩王神色平淡,却语出惊人,“本王那日并未对文大人说谎,令尊的确是本王母妃蒋氏宗族中人,你亦是宗族之女,这是事实。”

    蒋慎言当时自然是惊得半句话都吐不出来。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有跟这些个皇亲豪贵攀上关系的一天,简直天下奇闻。

    见她目瞪口呆的模样滑稽,祁时见还笑话她。“看来令尊堂从未将此事告知于你。”他似乎很享受偶尔逗弄她这件事。因为每逢此时他都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才真个显出他真实的年纪。

    “你,殿下你莫要信口开河。”这人撒谎成性,蒋慎言难免心中打鼓,“这一点儿也不好笑。”

    “本王何须要编造如此拙劣的谎言?在知道你是蒋岳之女以前,本王就从外祖口中听他提起过这个名字。”

    祁时见似乎陷入了不错的回忆,面色和悦。“外祖是个于人于己都十分严苛的人,若你能从他口中听到对某人的一声称赞,那此人必有大能。”

    蒋慎言忽然想起,文夫人曾说起过此事,说小王爷的外祖父、兴德王妃之父蒋察曾在文承望面前称赞过父亲,这才使得文承望记住了父亲的名字。

    看来此事着实不假。

    “外祖曾打算将此人提拔为知事,这是连升两阶。虽然知事亦不是什么高官厚禄之位,可碍于他出身同宗,为避免些流言蜚语,说他任人唯亲,他还是对此人考验磨炼得比手底下任何人都要苛刻严厉。结果你应该清楚,令尊经受住了考验,并且不难看出,还完成得十分出色。”

    能从旁人口中多听些父母的生前之事,蒋慎言当然非常乐意。可对于这天降奇事,她总觉得异常不真实。“可我从未见爹爹祭拜过宗庙之类,也从未见过他与旁的什么亲戚有过往来。”

    祁时见见她多疑,难免嗤笑。“我事后曾因好奇查过蒋氏宗谱,也确实在上面找到了令尊大名。非要解释的话,大抵是因为与我外祖并非三代宗亲,关系离得远了些,可终归也未出五服,故而你尚且能唤上本王一声表叔。”

    “你……”蒋慎言强烈怀疑对方最后一句话是在寻她开心。因为这人当时笑得真切。

    蒋慎言此刻细细想来,祁时见说得应当都是真的,他没有理由在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上撒谎。而文承望也是自行误会了她与祁时见的关系,才被那狐狸似的人儿顺手利用了。在文承望看来,他听过她父亲蒋岳的名号,又得了祁时见暧昧的暗示,想要对他做实这件事太过容易了。祁时见甚至不需要任何特别的说明。

    可蒋慎言总觉得祁时见这么做的用意,绝不仅仅是令她更容易潜入暗查。她直觉对方定是还有旁的事情要试探,才会故意这么做。因为毕竟文府中已经有了肯任他所用的机灵暗桩,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想查文二小姐的真正死因,也不是非她不可。

    原本,蒋慎言是不愿深思这些与她毫不相干之事的。她本来的计划是今日过后便与祁时见一拍两散。她是一小小平头百姓,惜命得很,可操不起豪门贵族的闲心。

    但是,昨夜一番深谈之后,尤其是祁时见信守承诺为她找到了振灵香,她心中便产生了动摇。

    既然香药并非王府流出,而父亲手中那块最终又流入宁兴学之手,还被他私藏起来。那下一步她该做的,必定是调查深究宁兴学如何得到那锦盒的,他与爹娘的死究竟有没有关系。可是她一介布衣,对方却是胸背锦鸡团花的二品大员,若想要凭她一己之力与之抗衡,恐怕难于登天。更不提昨日初见场面并不愉快,恐怕她早已被对方划到了对面,当成了敌人,想要套近关系就很难了。

    因此,她需要借助祁时见的力量。

    祁时见也曾说,自己也要查明那锦盒到底从何而来。虽然他没说原因,但蒋慎言知道他从不做无用之事,说要查明,那必定真的要查明。有这样的乘风之舟,蒋慎言岂能错过?

    还有一个出于私心的理由,她想再多听祁时见说些父亲在京中为官时的旧事。她隐约觉得,对方还知道更多,却不知因为何故要对她一时隐瞒。

    她不想两人就此断了联系。

    可何歧行肯定不会愿意听她做出这个决定。想到此处,她难免叹息,那人是个杠头,要想说服他恐要软磨硬泡好一阵子了。

    说起何歧行,今日还未曾见过他。

    蒋慎言从思绪中抽离,抬头悄悄举目四周,白惨惨一片人里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长须青衫的身影。今晨为文夫人的诊断他又是如何蒙混过关的呢?她一怔,心想这家伙不会是怕今日事发受到牵连,自己真个撇下义气悄悄溜走了吧?

    就在她专心寻找同伴踪迹之时,文府的门外仿佛是要预示着一场好戏的开始,突然哄哄闹闹地乱了起来。府内安静,那声音好似滚雷,竟清楚地传至内院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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