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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借个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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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时见一听,心下了然。原来是那姓薛的男子喜新厌旧,跑去了别家妓馆。

    “让我猜猜,他的新欢可是个弱柳扶风、我见犹怜模样的女子?”

    蒋慎言又一次为面前这人的聪颖而震惊。

    “所以你让那女人改画凄切忧怀的鸳鸯眉,以水代相思泪写信,勾得那薛姓男子愧疚怜惜之情,投其所好,从而挽回他?”

    还真是一字不错。

    蒋慎言不禁想照照镜子,瞧瞧自己是不是个透明的,怎的眼前这人总能一下就把她所作所为看得如此通彻?

    伶迎姐姐虽然娇媚不输人,但性子未免直爽热情。那薛老爷明显已经腻了口味,见异思迁去了,由此可见他绝非良人。可奈何伶迎是个深情的,思人心切,她才出此下策。

    本以为这人识破,要说所谓相面之术不过尔尔,再命人将她惩办了,谁知他反而开口称赞了起来。

    “心细如发,观察入微,虽不至颖悟绝伦,也倒有几分伶俐。”祁时见点点头,似乎对蒋慎言的此番表现已算满意,“不错,合格了。”

    末了,他又笑。“你若真告诉我那些都是道法无边,现在恐已身处大牢了。”

    蒋慎言瞪眼凝眉,还真是搞不懂这人脑子到底走得什么路子。相术作假他反倒高兴,那方才自己为他算的那卦又当如何?他自己到底是希望龙醒还是不希望龙醒?

    正在这时,门外通传,是影薄回来了。待祁时见应允,才有仆从各捧佳肴珍馐鱼贯而入,一行竟有十数人之多。蒋慎言定睛观察那其中两个管事宦官,都有些年纪,也的确都如祁时见所说躬身弯背,自始至终不曾抬头直视,而且腰间都配了不同的香囊。

    晚膳应命呈上,说是“清淡吃食”,也陆陆续续铺满了一桌。

    蒋慎言细看,确都是些素斋,可巧手做出十万花样,还真是让她涨了见识。

    祁时见瞧蒋慎言不习惯让人伺候着,便打算把一众人都挥退了。

    “对了,谢公公,”他念起,吩咐为首最年长的宦官,道,“去给客人置办几身合体衫裙,莫要太过张扬,与路娘她们同级便好。”

    “等一下!”蒋慎言突然出声阻拦,这番唐突在众人眼中就是没大没小没规没矩。

    可祁时见并不在意,反而好奇她事出何因。

    “我,呃,不才还是男装示人比较方便行事……吧?”她自己说得也不确定,恐拂了祁时见好意。

    祁时见哼笑一声,不以为然。“本王身边跟个婢子倒无妨,跟个道士进进出出才引人瞩目吧?”

    他这话倒也没错,可蒋慎言总是不习惯。“那,继续扮宦官也行啊?”

    祁时见闻言抬了下巴,从下眼缘瞧她,意思全在那抹鄙夷之中了。

    蒋慎言读懂了,他是说“你扮得又不像竟然还有脸提”,当然,兴王殿下的原话肯定要更加文雅含蓄一些,骂人不会这么直接。

    蒋慎言低下头用饭填肚,没了言语,最后还是乖乖从了祁时见的意思。

    众人退下,只剩影薄随侍。蒋慎言见桌上摆了三副碗筷,影薄却跟木雕一般杵着,根本没有入座的意思。这让她不禁疑惑。

    “你,不吃吗?”

    影薄瞥她,虽不动声色,却让她顿感自己是问了个蠢问题。行走江湖散漫惯了,她忘了尊卑有别这件事。

    “这不是给他的。”祁时见抿茶,也没动碗筷。

    蒋慎言瞬时觉得自己碗里的饭菜不香了,吃着浑身不自在。“还……有谁要来吗?”

    祁时见瞟了一眼香漏,回说:“是要问你借个人。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影薄,你去外面看看吧,别叫他们打得重了。”

    蒋慎言听了稀里糊涂,心道她来去独身,又不似这尊大佛前呼后拥的,哪有什么人手可借?

    可影薄领命出去了,好像还真有那么回事儿似的,没消半柱香功夫,大门一推,当真提了个人进来。

    是真的“提”进来的。

    那人站也站不稳,不知是刚才在天上飞过吓得腿软,还是吃了苦头瘸了腿脚,进门就跪趴在了地上,倒是把大礼给顺便行了。

    蒋慎言怎么瞧着都觉分外眼熟,听那人哼了两声,惊觉还真是他——

    “何叔!?”

    她吓得嘴里饭都漏了,赶紧忙不迭上去搀扶。

    地上那人歪歪斜斜,跪没跪姿坐没坐相,只拉了蒋慎言的手臂把人左右端详一番,大叫一声:“你这不是好好的吗!?”

    歪头一瞅,见蒋慎言脖颈有血痕,直叫嚷着问:“诶,你脖子怎了?还真叫人给砍了啊!?”

    蒋慎言手足无措。“没有的事儿,没有的事儿,一点擦伤,倒是你来这儿做甚?”

    “不知道哪个促狭短命的跑来跟我瞎说,说你被抓进兴王府了,要杀头,啐!”男人嘴里头骂骂咧咧。

    他毫不怜惜地摁着她肩头借力起身,总算是站住脚了。光亮一照,虽蓄了八字须,被上了辈分,但模样分明是个风逸洒脱的年轻人,不到而立之年。

    “所以你来找我了?”蒋慎言瞧见了几块血肿擦伤,“还被打了?”

    “说什么屁话,”男人不甘示弱,“他们比我伤得重多了!”

    蒋慎言一琢磨,这八成都是祁时见安排的,除了他,也没旁的人选了。于是回头问说:“这是怎么回事?”语气不甚友好不合礼数。

    祁时见倒也不解释什么,只冲那男人笑容可掬,道:“饭菜要凉了,何先生不若先过来用膳?”

    男人也不傻,知道这兴王府里能用这口气说话的,也没别人了。可他非但没有畏怯,反倒甄心动惧,甚至隐隐有些敌意。他一把将蒋慎言护在身后,嘴角一撇,皮笑肉不笑道:“谢兴王殿下好意,我没读几天书,就是一下九流的仵作,可称不上什么‘先生’,更担不起什么厚爱。自家娃娃不懂事,我这就把人带回去教训,不给兴王殿下添堵了。”

    说着就扯上蒋慎言往后走,但鬼魅一闪,一个人影已经将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他上去掰扯,那人却纹丝不动。

    祁时见的声音从身后幽幽传来,不甚威严却让人觉得有千钧压身。“何先生不必心急,本王还有些事要请教,不若坐下来慢慢聊?”

    男人本想装听不见,可顺着衣袖传来些力气,低头见却是蒋慎言在拉他。两人互换了眼神,还短短无言争执了一番。无奈之下,男人才被拉扯着闷不吭声地坐到桌前,跟蒋慎言于祁时见一左一右,成了个三足鼎立的模样。

    祁时见一杯茶推到男人面前。“早听闻衙门常雇一个叫何歧行的仵作,此人艺高人胆大。今日一见,性子果然不俗。本王也不兜圈子了,实话说,是想让先生验具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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