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如果是你
乔岁安的眼皮子突突直跳,好像在预料着什么,退出和舞蹈老师的聊天页面,在通讯录里滑到w,点开林中绪的头像。
他俩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放假第一天,林中绪跟她说比赛加油。林中绪还说比赛那天,他虽然没办法送考,但是会在比赛开始前在聊天框里送她条锦鲤。
可是他没有,而比赛开始前她也未在意。
乔岁安敲着键盘。
岁岁和碎碎:“听老师说你最近没来练舞,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以往,只要林中绪不在舞室,回消息就会很快,几乎秒回的速度。但这次,直到乔岁安回到家,收拾好行李,甚至晚上洗完澡躺在了床上,都像是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乔岁安给林中绪打了个电话,一阵“嘟嘟嘟”声后,电话终于拨通了,却是一道温柔却又冰冷的女声,念着“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眼皮子一直持续不断跳着,她摁住右眼皮,心里的不安却逐渐被扩大,第六感鼓动神经,突突直跳,她预感不太妙。
乔岁安咬了咬大拇指的指甲盖,纠结了一下,还是给林时蛰发了条消息。
岁岁和碎碎:“你堂哥最近,没出什么事吧?”
今天费了一上午的脑构思书写作文,实在累了,乔岁安一直撑着眼皮,等着林时蛰回消息,眼皮子却是越来越沉重,最后直接握着手机就闭上了眼入了眠。
早上,乔岁安是被惊醒的。
窗外下了雨,一道闪电劈开天际,隔了一会儿,雷声轰烈,炸在天边。
她拉开了窗帘,外头陷入了一片黑暗,乌云密布,简直黑云压城城欲摧。
乔岁安突然想起手机,在被窝里翻找半天,才从枕头底下摸出来。
一点亮屏幕,就弹出了林时蛰的消息。
林时蛰:“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说他偷偷拿压岁钱,以及不知道去哪里挣的钱,西凑东凑,交了舞蹈的学费,打算以后艺考。结果被父母发现了,大吵一架,现在被锁在房间面壁思过呢,听说连手机都被没收了,每日三餐都是让保姆送进去再拿出来的。”
乔岁安眨眨眼,仔细读过每一个字。
一个一个字组成了几句话,拼凑出了一片茫然。
乔岁安近乎费解,她觉得怪,她觉得好怪,怪到她不能明白。
“轰隆。”又是一道雷声,天地墨色,沉沉压抑。
她无比难过地想——
原来,是真的,有些人连梦想也是错的。
这场雨从暴风雨逐渐转为小雨,又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空气里满是潮湿的味道,夏季的湿润并不好受,带着一种黏腻感,弄得人浑身都不舒坦。
乔岁安这两天睡不好,老为林中绪担忧,但她也不知道能为他做些什么,只是每天在房间里瞎转悠,坚持着一天早中晚给他打一通电话,又收获着一遍又一遍的“您好,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丁斯时都能感受得到她快溢出来的烦躁,尤其是做题的时候,注意力无法集中,散得不成样子,正确率也直线下降。
再给她批完一道英语卷子之后,他沉沉叹了一口气,干脆放下了试卷,直接问:“你最近是怎么了?”
乔岁安也干脆搁下笔不写了,转过头,问他:“我有一个朋友,想学舞蹈,未来艺考,但是他父母不同意,你说怎么办啊?”
丁斯时细细思索了片刻:“我记得阿姨叔叔明明挺赞成你艺考的啊。”
“……”乔岁安无语,“真的是我一个朋友,舞室里的朋友。不是我!”
他沉默了会儿,冷不丁问:“是林中绪吗?”
她错愕:“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啊?”丁斯时伸手,揉了一把她的头发,带了点力道的,揉得蓬乱。乔岁安瞪他,躲开他的手,把头发理理顺。
偶尔在舞室接她回家时也见过两面,而林时蛰就坐在他过道另一边的座位上,他低头写着作业,却也能听见她们聊天的声音。
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喉头轻轻动了下。
“他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听说他被父母锁在房间里了还。”
两个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开始又同时结束,乔岁安一愣,问:“你刚说什么?”
丁斯时抿了下唇,错开了视线:“没什么,你继续说。”
“哦。”乔岁安也没太在意,闻言就继续说下去了,“就林中绪嘛,林时蛰她堂哥,从小到大都想学跳舞,但父母不让。现在攒了点压岁钱,又自己赚了点,瞒着他父母报了舞室,想走艺考的路,结果被父母发现了。林时蛰说,他被锁在房间里,手机都被没收了。”
她趴在桌上,唉声叹气:“刚开始是舞蹈老师发消息给我,问我他是不是出事了,我也联系不上他,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拿到手机。”
丁斯时静静听着她讲话。
“丁斯时。”乔岁安又直起身子,轻声叫他。
丁斯时“嗯?”了声。
乔岁安撑着脸,指尖捏着,带点忐忑,问:“你说,林中绪以后是不是真的就放弃了啊?”
“如果是你呢?”他抬起眼,问,“如果换作是你,你会放弃吗?”
乔岁安怔了一下,随即垂了眼,细细想了很久很久。
半晌,她终于抬起头,认认真真地望着他,干净的、纯粹的。
“如果连你也反对的话,那么我会放弃。”
他顿了顿,喉间传来痒意,细微的:“为什么是我?”
乔岁安笑了,语气却十分笃定:“因为你不会反对的。”
因为,他是她和舞蹈的开始。
因为,他是指引她这条咸鱼找到热爱的、巷子口的那盏路灯。
因为,他是丁斯时。
所以,他不可能反对,她也不可能放弃。
乔岁安是从中班开始练舞的。
最最开始,是那场2v4的惨烈打架之后。
乔岁安哭,但她不服输,抱着丁斯时一个劲哭,鼻涕眼泪全擦在他身上,大人想把他俩拉开都拉不开。
“你……你等着!”她一边哭一边说话,不时抽着鼻涕,说话都断断续续的,“下一次,我肯定赢!”
丁斯时不太想有下一次,他感觉自己的衣服有点脏脏的,很难受地拱了拱身子,但没能把她拱开,最后直接摆了,面无表情由着她趴在他身上哭。
“可是我们打不过他们。”他开了口。
“不会的!”她大声争辩,“我下次把迪迦请过来!不会打不过的!”
丁斯时叹气:“这个世界上没有奥特曼。”
“胡说!”乔岁安哭得更大声了,“前天晚上迪迦明明托梦给我了!他说要和我当好朋友的!”
“……”丁斯时感觉自己的肩膀都快被眼泪浸湿了,湿哒哒的衣料贴着皮肤,很难受,“这样,你先松开我,我教你个办法,让你打得过他们。”
乔岁安还哼着鼻子,慢慢吞吞松开了手,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委屈巴巴看他。
解放了的丁斯时不动声色小退了半步,扯了扯自己的袖子,目光扫过自己肩上那块湿掉的布料,随后才道:“你去学武。”
……于是,乔岁安去学了舞。
-
这场雨连绵不断,天空一直昏暗着,整个世界如同被困在雨天画里,好像永远也看不到光明。窗外的草焉巴着耷拉着头,提不起精神。
放假的第六天,乔岁安依然没有联系上林中绪,林时蛰那儿关于他的消息也彻底断了。
放假的第七天,乔岁安照例去舞室里练舞,林中绪依旧没来,舞蹈老师看着她,沉沉叹了口气。
放假的第八天,乔岁安在楼上正练着舞,突然听见楼下一阵喧闹,女人尖锐的破口大骂像一根刺一样,扎着耳膜,嗡嗡的疼。
“我不管!这个钱,你必须给我退了!”乔岁安关了音乐走下楼时,便听到这么一句,“我儿子以后也不会再来了!”
女人的面容与林中绪有五六分相似,应该就是他的妈妈。
见她下来,女人的目光扫过来,不过一眼,又飞快地挪了回去。
她抹了口红,妆容精致,穿着都是品牌的,手指纤长,做了漂亮的美甲,指节却把桌子敲得“咚咚”响,语气嚣张又不屑:“我告诉你,我儿子可是才中的,他未来一定会进s大的金融系,在这儿就是浪费时间做不该做的事,而你们就是助纣为虐,影响他的前途!”
前台小姐姐一个头两个大,却还挂着微笑好声好气地道:“姐姐,咱们林中绪已经上了一段时间的课了,其他的钱可以退您,但已经上过的真的不可以。”
女人冷笑了声,扬起了下巴,傲慢的模样:“谁跟你咱们我们的?赶紧把钱给我退了!”
乔岁安站在楼梯上,愣愣地看着,手紧紧抓着扶手,一股无力感攀上来。
跳舞才不是浪费时间,明明热爱着凭什么一定要放弃?
内心里涌动着一股冲动,鼓动着她冲上去反驳。可是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手攥紧了楼梯的扶手,攥到掌心通红,又默默松开。
这场雨不知道下了多久,潮湿笼罩了整座城市,明明是夏季,却有一种从下水道透出的阴冷感,刺进骨子里。一点都不像热烈的夏天。
挂在阳台的衣服一直没干,乔岁安每天都趴在阳台上看外面的天气,盼着放晴,盼着湿冷的衣服能闻到太阳的味道。
也盼着什么时候能联系到林中绪。
她其实挺茫然的,林中绪好像跟她生活在完全不一样的世界里,是她从未接触过的世界。一个和她拥有着相同梦想的、一起努力的朋友,突然有一天消失了,他被下了禁令,不允许靠近梦想一步。
她为他感到难过。
却又在难过中一点点忘却他。
她继续每天练着舞、写着作业,日子照样这么过着,那几个月的相互支持就像是一场梦。
毕竟那只是别人的生活。
天气终于转了晴,乌云退却了,阳光透过窗户,丝丝投进来,炙热的。整个世界一下子就明亮了起来,驱走了那份潮湿的阴冷感。
阳台上的衣服也都干了。
乔岁安高兴得不得了,去丁斯时家写作业时都是哼着曲笑着的。
他给她批完了卷子,肯定地“嗯”了声:“不错,全对。”
“那当然了。”乔岁安骄傲地扬起了下巴,得意洋洋地挑眉,摊手道,“奖励。”
丁斯时垂了眼,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想要什么?”
她歪头想了想:“……嗯,你请我吃炸□□。”
他把手机丢给她:“自己点。”
乔岁安笑嘻嘻接过了手机,指纹解了锁,开始在外卖app上选炸鸡,还问他:“你要不要喝奶茶。”
“喝。”
她就知道。
输入了支付密码,付款成功,她刚把手机还给他,搁在桌上的那部她的不停振动着,乔岁安转过头望过去,屏幕亮着,显示着联系人。
她一怔。
舞室-林中绪。
时隔不知道多久的石沉大海,他才终于有了消息。
乔岁安突然眼皮跳了下,快速拿过手机,按下接通键。
对面安静着,只听得见呼吸声,隐约传来风刮过水涌起浪的模糊背景音,乔岁安试探着,“喂”了声。
电话那头,终于开了口,是很轻一声:“喂。”
她有很多话要问,比如他什么时候拿到手机的,还会坚持跳舞吗……最后只化作沉默。
从接通电话的那一刻开始,她其实心里已经差不多有答案了。
寂静了良久,他说:“打电话过来就是跟你说一声,我以后不跳舞啦。”
乔岁安张了张嘴,呼吸有点不畅,只是干巴巴地说:“如果你不跳舞了,还是有很多选择的,你成绩又好又勤奋,前途一片光明的。”
“没其他选择了。”林中绪笑了声,声音有点憔悴,又有点落寞,隔了两秒,他又道,“今天天气真好,终于能出来走走了。”
乔岁安扭过头去看窗外。
今天的阳光确实很好,终于有点夏季的样子了,炙热的,热烈的,整个世界都阳光璀璨的,对面高楼的玻璃折射了彩色,十分漂亮。
他道:“就是风有点大,我看见舞室对面的铁塔大风车一直在转。”
林中绪深呼了一口气。
“那就再见了。”起风了,电话那头的潮声又响了些许,总让她想起前段时间阴沉的连绵雨天,让她有点不太舒服,林中绪笑着说,“打这个电话就是让你放心,舞室的钥匙我刚才也还了。”
乔岁安愣愣的,不知道为什么,不太敢说“再见”,他就说他挂了,她举着手机没吭声。
大概是他没彻底摁到挂断键,电话还通着,潮水声越来越吵。
右眼皮又跳,不祥的预兆涌上来,乔岁安焦急地又“喂喂喂”了好几声,没有回音。
“砰!”
她只听见很响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