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谁都没有想到，震后的土地构体十分脆弱。
钢铁吊篮落地，激腾起一片灰尘，明明落点距离裂谷较远，地面却还是迅速蔓延缝隙，从崖边开始往里坍塌。
身边的医护人员第一时间察觉脚下松软，猛然一推许愿。
这股力量太大，仿佛用出了她全部的力气。
许愿被推得向前踉跄，跌摔出去几米扑倒在地。
远远的传来人的尖叫，许愿撑起身体转过来坐着，就见那名医护人员已不见身影，只剩双手攀附着山崖边缘。
感悟到危险，让许愿下意识想要远离。
可是……如果刚才对方没有推她，恐怕她也会跟着掉落山崖，她不比之前杨旭撑起的时候有力气，铁定会坠下。
对方救了她，许愿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塌陷似乎停止了，许愿撑起身体爬到崖边，伸出手去拽那名护士的衣袖。
“快走！别管我！”
护士抬头看着她，焦急地大喊。
许愿没松手，但她却的确没有力气。
身后传来一股力量，拽起她的卫衣兜帽，拖着她倒退。
许愿回头，看到的就是曾黎坚毅的侧面，那个她害了他妻子的男人。
再看向山崖，那双扶住岸边的手离她越来越远，不知能坚持到何时。
“嗤——”曾黎持剑劈砍挡在身前的异兽。
这次血溅在了许愿面颊上。
刚才第一名医护人员的血还未凉，就又染上新的血了。
许愿慢半拍闭了闭眼睛，想躲避那些点滴。
头顶的直升机上正在往下速降一名队员。
他身上绑着套索，端着枪落在地上。
曾黎把许愿拎给他，接过机-枪，嘟嘟嘟射开一个靠近的异兽，那名速降的直升机战士，把额外的一个套索往许愿身上套。
远远的，有人狼狈往这里赶，连滚带爬，躲避与异兽的战斗和四射的枪林弹雨。
为此周围的火力暂熄，他抓紧机会从尸体堆里爬起来，快速往这边跑。
许愿看到程诺那双明亮的眼睛。
原来他还记得自己的承诺。
一旁的直升机战士绑好许愿后，飞快地脱掉自己胯部的套索，开始给程诺装备。
显然他不打算上去了，而是选择留在战场。
直到许愿身体悬空时，还有种不真实感。
风吹动她的发丝，双脚离地，被绳索拽着离开这片死亡危险的大地。
身旁的男生喘着粗气，手中还拎着那根钢管没来得及放下。
一米，三米，五米，直升机边飞离边往上收绳索。
许愿看着脚下这片炼狱，又抬头眯着眼睛看向上方。
安全了吗？
她脑海提醒自己，有什么遗漏了。
直到来自脚下的一颗子弹从她身侧飞过，她才想起来忘了什么。
那只变异鹰。
让战士被迫放弃钢铁吊篮的那只变异鹰，换成绳索它也照样存在。
程诺忽然扭动身体荡起，在空中跟她换了个方向，举起手中的不知镀上几层血污的钢管。
“啊——”他发出吼叫。
那只变异鹰扑向他，被捅出的钢管扎得悬在半米处，用喙去捉这支武器。
他们和鹰贴近纠缠，顿时战士的子弹一停，怕误伤。
变异鹰看这边难下手，稍一升起身体，想要越过程诺来抓许愿。
千钧一发之际来不及作他想，程诺当即抱住许愿的后背，逼得她在空中弯下腰，让自己的身体压在她身上。
不，等一下……许愿想到变异鹰那双钢爪。
许愿只感觉身上一沉，像是那只庞大的鹰落在了他们身上。
衣服碎裂和血肉被划破的声音同时响起。
程诺发出一声受到重创后的“唔呃”，双臂紧紧箍住许愿，不肯松手。
“程诺！”
许愿第一次喊他的名字不是因为有事找他。
而是仅仅因为她当下的感情。
她担心他。
直升机忽然悬停，接着下降。
许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明明马上就可以获救了啊。
忽然身上的压力变得极重，坠得她喘不动气。
许愿马上就想清原因。
捆绑程诺的那根绳索被变异鹰弄断了。
没有绳索吊着，程诺全部压力都在她身上，两个人共用一根绳索，让它承载了过重的负担。
许愿感觉到手里被塞进什么东西。
下一秒程诺张开手臂，放开了他。
他怕绳索勒断。
许愿反应过来伸手去抓他的手。
但当事人没有自救的意愿，单凭许愿的力气根本无法抓住他。
高空之上，他们的两只手掌心相错，指尖相滑，然后落了个空。
徒留许愿攥空手指。
那个她心底瞧不起嘴上肆意嘲弄的男生，那双她觉得漂亮好似电影明星的双眼，就那样看着她。
它染上天边燃起的火焰，染上湿气熏出一片星光。
然后越来越远。
许愿直直看着他坠落，砸在地面上，跟地上乱七八糟的其他尸体躺在一起。
他一定，伤得很严重，以致于连生的希望也放弃，只想她单独活下去。
他，他们，都是如此。
许愿眼眶抖动，攥紧手，才发现是那根战绩累累的钢管。
他把武器给了她。
许愿攥紧锈迹斑斑，叠着几层颜色不一血迹的钢管，再次抬起头看向上空。
她熠熠生辉的灿烂赤瞳在深夜散发着夺目的光彩。
因直升机迅速下降而暂时起身的变异鹰正在准备第二次攻击。
许愿看着它脑海的精神之火。
曾黎问她能不能区分异兽，其实她能。
因为被野性吞噬的精神颜色是混乱无序的流动状态。
许愿直直看着它靠近，没有任何动作，仿佛静止。
直到它来到面前伸开钢铁般的利爪，抓住许愿的胸口和肩膀。
剧烈的疼痛传来，许愿忽然伸出手攥住它脖颈处坚硬如同刀片的羽毛，发出一声嘶吼，咬紧牙关将它拉到自己面前，搅动对方那片精神。
靠得她越近，她的精神力越强。
变异鹰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叫得人耳膜一紧，仿佛要破掉。
“啊——”
许愿感觉自己头脑中的精神仿佛掀起惊天海浪。
她太想进攻，太像杀戮，以致于属于人性的那部分也要暂时退却。
双目溢出鲜血将世界彻底染红，她又开始淌鼻血了。
但她的精神力却能帮助她看清目标。
许愿举起另一只手，精准地顺着变异鹰张开的喙插了进去。
不知插到什么受到了阻隔，在空中无法受力。
许愿闭紧流血的双眼，咬住牙，以一种怀抱的姿势与变异鹰相拥，那只握住咽喉伤痕累累的手改为搂住变异鹰的脖颈。
变异后如同刀片的羽毛扎进她紧贴的身体。
许愿没松手，将手中的武器一插到底，深深没入变异鹰的鸟喙，只留下一小截在外面。
天地间，直升机螺旋桨还在不停转动着，脚下无数人还在苦苦挣扎，她被悬在高高的夜空，打着转儿。
许愿也分辨不出，流出的到底是血还是她的眼泪。
她已感受不到疼痛，脑海内只有一个念头。
她想。
她杀死它了。
她胜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