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就是亲兄妹
星昀不是一个害怕就会叫出声的人,虽然那一刻被吓到伏在窗边的手都动弹不得,但星昀并未闭眼,甚至并未移开视线。
害怕也仅仅在那一瞬,之后那张脸渐渐清晰,反而有一种错综复杂的感觉油然而生,亲切与悚然交杂在心,是医云。
星昀默默咽了咽口水,目光却并不敢移开半寸。医云,是简单在这个世界相处最多感情最深的人,星昀自认绝不会认错,但……星昀渐渐有些不寒而栗。
星昀本还在心中踌躇着这一切是否真实,但当萤火环绕中眼神温柔的医云嘴角露出那熟悉微笑的一刻出现,星昀谨慎的心还是一瞬间破防。
满溢的伤感充斥掉害怕,伏在床边的手将窗户完全推开。那一刻,星昀多想跃窗狂奔向医云,多想要抱住她,就像当初跌倒在人群中,医云护住她一般。
星昀已然起身,夜空中的那团云却蓦然散去,而随黑暗消失的,还有那片美好的萤火和那个牵挂的人。
星昀再一次怔住,月明如水褪去了所有惊悚,却也带走了那份心底难舍的牵绊。
星昀如梦初醒,迅速转身跑出房间,顾不上礼节一把推开对屋的门,跑到星桀床边。
对床的笃戟已经坐起,一脸惊讶的看着星昀一边摇晃星桀一边喊:“星桀哥哥,快醒醒,星桀哥哥。”
星桀看来睡得也并不是很熟,醒来看到星昀后便很快的起身跳下床,一边穿鞋一边抬起头问道:“星昀,怎么了?”
“星桀哥哥,我……”星昀有点激动,“我看到我娘了。”
“云姨?”星桀一脸惊讶,“这……这怎么可能?”
“我真的看到了,就在屋后那片竹林里。”星昀伸出右手指着竹林的方向,“那里有萤火虫,娘还对着我笑,眼神还是那么的温柔。”
“那片竹林,我们白天都走过了,如果有人我们应该会碰上的。”星桀已经起身站好,正对着星昀声音轻柔,“而且云姨……她……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
星昀看着星桀躲闪的眼神,心中失落难掩,嘴中却还是喃喃着,“可我……真的看见她了……”
笃戟也已经下床,看着沉默的星桀,心中也大概明白了几分。
“那片竹林是很多弟子修习的地方,或许会有一些术法之境残留。”笃戟走向星昀,“这个时间应该不会有人还在竹林中的。”
“你们能陪我一起去看看吗?”星昀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不怕是她,但是只有我们同时看见,才能让我真的相信,是她。”
笃戟看向星桀,星桀沉默了片刻,然后仿佛想通了一般松了一口气,右手牵起星昀的手说,“走吧,我陪你去。”
星桀刚准备动身,笃戟却是先上前一步拦住他道,“明早再去吧,这个时间进竹林,不太安全。”
“这不是你们隐唤巢的地界吗?难道还会有锦龄城的人不成?”星桀不解,“如果你是指那些鬼神之说,我可不信这些。”
“鬼神也不过是人的执念罢了,又有何恶意。”笃戟神情肃然,“但人心难辨,人间或许更险恶。”
“人心?”
“时有昼夜,人有良莠,世道参差。门派亦如江湖,自有纷争。”笃戟目光深沉,“纵使阳光照耀,也要当心身后的那片阴影,明白吗?”
“同门心都不齐?”星桀难以理解,“分顺逆分正邪也就罢了,同门间还要分什么?”
“分师父。”笃戟的脸色阴沉,“那些顺法大派列位前辈多,名声也大,掌门自是尊位。洞堡变隐唤巢,原门弟子本就有异议,走的走散的散。留下来的也是基本上分成两派,一派主医门一派主术门,就是掌门,也平和不下来。”
“其实这医门与术门都是隐唤巢的,分工研修也未尝不好。”星昀联想的是分文理科的情况,“不过是个人看重的能力不一样而已,不至于上升到彼此伤害吧?”
而且就算不能完全让两派彼此信服,掌门毕竟是一派之主,若有人欲分裂门派,掌门应该也不止于清理不得。
“其实隐唤巢医门与术门也并非完全只是‘医’与‘术’的差别,或者说并不是医师与术法弟子的差别。”笃戟抿了抿嘴,仿佛要讲一个很长的故事。
“从前的洞堡其实便有术法,只不过那时的术法多是为了治病救人,所以几乎是没什么攻击性的。后来有很多被术法所伤的弟子慕名而来,洞堡的一些前辈用普通医术无法救治,那些人竟恼怒胁迫,甚至要与洞堡同归于尽。”
星昀又想起来苡临的遭遇,有时候善良变成别人强加的道德砝码,着实令人唏嘘。
“那时受胁迫的医师们,有的为了救治而更加潜心专研,有的为了保命开始拼命修炼,最后造成了让人意想不到的结果。”笃戟眼神逐渐空洞,“本来已被救治的那些弟子,却被修炼的那些人给杀了。”
“杀了?”星桀露出惊讶的表情,“为什么?”
“他们认为如果放走这些被救的弟子,不仅不会获得他们的感恩,反而会将洞堡医师能以术法医人的消息传出去,这样可能会引来更多穷凶极恶的病人。”
笃戟恢复神态,拿起木桌上的茶壶一边倒茶一边继续道,“洞堡中的分歧越来越大,彼此都要对方离开洞堡。有人认为洞堡是医术起源,自当是治病救人的医师留下,有人却认为只有保护了洞堡的人才有资格留下。”
“那时候师公是洞堡地位较尊的话事人,为了维护洞堡的声誉,便提出将危险的术法封禁,仅允许修习一些温和的,可以保护自己的术法。”
星昀想了想道,“确实,毕竟选择了做医师,自然不该伤人多过救人吧?”
“温和的术法,又岂能真的吓退那些亡命之徒呢?”笃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继续道,“离开了一些人后,原本低调行医的洞堡被术法界知晓,越来越多的不轨之徒盯上洞堡的医师。或胁迫给他们的人医治,或阻止救他们的敌人,总之救或不救,都成了得罪人的理由。”
“这……这也太荒谬了,医师救人什么时候成了别人抉择的事情?”星桀为之愤慨,“这个世道,果然只有厉害的人才有发言权。”
“所以,现在的医门与术门,其实并不是指选择医术还是术法,这两门皆有术法。”笃戟再次将茶杯端起,眼神锐利,语气冷冽。
“差别在于,是主救人的术法,还是主伤人的术法。而隐唤巢,心法名曰‘怨因’,此法主咒法,以戾气仇恨控心智。现在你应该明白,为什么医门与术门,难以相容了吧。”
“戾气仇恨……”星桀想到当初异渡河血染之境,心中不禁一寒。
“术法之境残留,会影响周边的人吗?”星昀知道在这个世界中还是谨慎些为好,便只好打消现在就去竹林查看的念头,“什么样的术法,会让人在远处看到……不应该在那的人呢?”
虽然星昀并不想这样去形容,但确实星昀自己都没法相信医云会在隐唤巢。
不知是不是星昀的错觉,但星昀敏锐的捕捉到了笃戟飘忽的眼神,虽然很快便恢复,“就……医门的一些术法吧,也不是伤人的,所以你也不用太害怕。”
“那今晚怎么办呢?”星桀肯定是不再放心让星昀一个人睡对屋的,但星昀毕竟是个女孩,与他们男孩睡一屋好像也不太好,“入舍还有其他女弟子能与星昀同屋吗?”
“女弟子倒是有,但是现在大家应该都在睡觉。不如今晚星昀先一个人睡,明天我送她去苡临师姐那,以后就跟苡临师姐一起吧。”笃戟已经起身,“早点睡,一会把窗户关好。”
“苡临师姐好像是平位弟子吧?星昀去会不会不方便?”苡临之前的一些态度让星桀并不放心将星昀交给她,“而且今晚我也不放心再让星昀一个人住一屋。”
“难不成你要让她睡我们这?”笃戟一脸吃惊,“你们可不是亲兄妹,睡一屋传出去不好吧?”
“不还有你吗?”星桀看着笃戟嘴角一勾,“这房间左右两个大通铺,星昀独自睡一个,我俩能互相作证,还怕说什么。”
“你可别拉我一起,星昀是师叔的女儿,万一这事被我师傅知道了,肯定会怪我思虑不周的。”笃戟一边摆手一边又坐回了坐垫上,“就一晚而已,明天我就送她去苡临师姐那。你要实在不放心,大不了我在对屋窗户和门上施些术法,若有动静我便能知晓。”
“门?”笃戟的话好像点醒了星桀什么,“对,我守在屋门口就好了,这样有什么动静我也可以立刻发现。”
“你不休息吗?”
“我在屋门口打地铺就行。”
“这……这让其他弟子知道了可不得笑死你。”笃戟再次起身,凑近星桀小声道,”你又不是亲哥哥,你这样……”
“我就是亲哥哥。”星桀抬起头看向笃戟,一字一顿,“我星桀就是星昀的亲哥哥。”
星桀说完走到星昀面前牵起她的手,准备带她回对屋,没想到星昀却是拉住星桀,“星桀哥哥,今晚还是我一个人在对屋,明天再去苡临师姐那吧?”
“你不用管他们……”
“星昀并不在乎他们怎么说怎么看,但是我们确实应该变的更勇敢。”星昀打断了星桀。她希望他能安心修习,她不希望当他的累赘,所以就算害怕一个人,就算不想分开,也终要学会去面对,“一起成长,才更像亲兄妹,不是吗?”
星昀看到星桀欲言又止,星昀知道,星桀真的很在乎她说的话。但星昀更知道,在这个世界,他们都必须变强,才能够守护自己,和自己想要守护的人。
星昀松开星桀的手,独自走出屋门,转身对星桀道,“星桀哥哥,星昀可不允许你睡在我的屋门口,那样我会生气的。如果你小瞧我,那也就是小瞧我爹。”星昀的双眼瞬间变的明亮许多,“我可是星轨医师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