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西宫祸变
沉默，死一样的寂静。
应无妄突然嗤笑出声，“我看神医你好像搞错了，本官是奉旨查办，但不是要满足神医你的所有要求，还没天亮呢，就委屈神医先在牢里待一晚了。”
说罢，应无妄衣袖一甩，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两个劫后余生的宫人互相抱着痛哭流涕，“呜呜呜，活过来了，吓吓死人啦！！呜呜”
丹亭瞧着应无妄离开，并不理解为什么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变脸了的应无妄，她抿着唇，心头还有些失落，还以为今晚就可以查明真相了。
狱卒遵着应无妄的命令将丹亭带到了一间牢房。
牢房简陋，到处都灰扑扑的，砖砌的床上简单铺了一层稻草和一条薄毯；有张桌子和椅子，不过是那种边角料拼凑成的，稳当就行也不求什么美观。桌上有一盏破旧的灯盏，灯盏里晃荡着见底的灯油，焦黑的灯芯偶尔发出爆裂的声响；灯盏边还有缺了个口子的陶碗，以及缺失壶嘴的陶壶。
丹亭拿着陶壶晃了下，里面滴水没有，缺了口子的陶碗底也积了一层灰。丹亭突然觉得以前的日子是多么的好哇，这狭小的牢房里，连一扇小窗都没有。
吐出一口浊气，到底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
丹亭走到牢门口冲着那边的狱卒喊道，“劳驾狱卒大哥，我想喝水。”
夜里值守的就两个狱卒，也知道丹亭的身份，不算多有后台，但好歹还未定罪，又是个女儿家，态度也还行，于是就给丹亭拎了壶水来。
丹亭接过水，“多谢狱卒大哥。”
狱卒在这里早见惯了犯人，今日有命喝水，明日头都不知道去哪里的大有人在，他甩着一串哗啦啦的牢房钥匙说道，“小事儿，过了明日还能不能喝点清水都难说咯。”
丹亭没有说话，拿水先简单洗了一下缺口的陶碗，才又倒了水喝。
昏黄的烛火在清亮的水中跳跃舞蹈，到熄灭徒留安静的水光，直到天光在给它镀上一层浅淡的光晕。
丹亭靠着墙壁简单眯了会儿，感知到天亮的时候就醒了。用水漱了口，也算是简单整理了自己，毕竟条件如此，她也做不到精细到哪里去。
狱卒拿了早饭来，一个糙米馍馍和一碗咸菜，丹亭看着就没胃口，她现在真的很想念风郁的美食。
早饭一个时辰以后，狱卒来报应无妄要继续提审了。丹亭心里大大松了口气，她想迫不及待的离开这里，然后好好休息。
还是在前厅，应无妄端坐在前，好整以暇的欣赏着丹亭的狼狈，虽然看上去还是整整齐齐的，但是那种在牢狱沾染上的灰尘和颓废是应无妄一眼就看出来的，没有他想的那么惨，但心里那口气是出了。
“一切迹象都已表明神医你的解暑药就是导致西宫宫人上吐下泻的罪魁祸首，过了今日正午，神医你呀就可以定罪了。”
应无妄轻描淡写的就定下丹亭的罪责，仿佛在说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
“可是昨夜”
丹亭还想反驳，没说几个字就被应无妄打断了。
“昨夜？呵，昨夜发生了何事？不过是更笃定是神医你的错罢了。”
应无妄三言两语就颠倒黑白，他看着丹亭，眼神里隐隐的兴奋，好像在期待着什么。
期待丹亭的失态，或者期待见证丹亭的崩溃。
丹亭无声的立在那里，她好像已经到了死胡同里，再无出路，更有的是在应无妄那几句话后，背后席卷而来的陌生的寒意。她觉得自己好像真正理解了什么，在这里讲道理是可笑的，天真又愚蠢的。好似有人重重的扇了她一个巴掌，击碎了什么。
丹亭感到深深的寒意，随即而来的是僵直的身体，她不能动弹了，脚被死死的钉在地里，说不清此刻心里的感受，丹亭只觉得心里一阵猛烈的恶心。她又突然想到从前和风郁钓鱼时的情景，被鱼饵钓上来的，在干燥的岸边扭曲着身体垂死挣扎的鱼，丹亭觉得自己好像就是那条鱼。
应无妄被丹亭呆愣如木头的反应搞懵了，他觉得丹亭不该是这样的反应的，他应该看到她的绝望，应该是像昨日那两个宫人一样，丢掉所有人的尊严与羞耻，向他求饶，哭着喊着饶命。
应无妄思索了一会儿，想出一个理由，丹亭是被吓傻了，吓呆了，所以才一动不动的。
应无妄很满意自己的想法，心里感到安慰似的点点头，然后准备叫人带丹亭回牢房时，神情慌张的宫人疾步匆匆的走来。
“不好了!不好了！应司长，大事不好了！！”
应无妄被吓得一激灵，神情不虞的看着来人。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西宫的人喝了丁太医开的药止住了腹泻，可呕吐没止住，现在有好几个病人都快吐死了，连蔺妃娘娘都中招啦，现在太医院束手无策，孔老又不在，丽贵妃娘娘来人说让丹神医去瞧瞧。”
宫人说完，抬眼小心注意着应无妄的神情，生怕他降罪于自己。
应无妄深吸一口气，不大情愿就这么放了丹亭，“赵副首也没办法？”
“如果太医院的任何太医有办法，娘娘都不会让如今疑罪在身的丹神医前去医治。”
烟月领着两个宫女从大门走进来，很显然她已经听到了应无妄刚才的话，也明白他话里并不想放人的意思，于是开口言明丽贵妃并没有为丹亭脱罪之嫌。
丽贵妃一向得宠，她身边的大女官烟月自然是不能怠慢的。应无妄看见烟月进来，先是一怔而后立马展开笑颜，“烟月姑娘这是哪里话？微臣不是那个意思，那些小宫人也真是的，烟月姑娘来也不通报一声。”
烟月也不和应无妄废话，直道，“不怪他们，是萱妃娘娘如今危在旦夕，贵妃娘娘也着急让奴婢来寻丹神医。”
萱妃是太师之女，皇上都让她三分，应无妄就更不敢得罪了，而且萱妃一向跋扈，若是今日自己耽搁，怕是嫌命长。而且这丹亭不谙世事，医术也不见得高明，不然怎么小小的解暑药就给绊倒了。应无妄早知道这个案情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之所以这样不过是有人顺水推舟罢了。如今她治得了萱妃也就罢了，若是治不了，也不用自己出手，她自己就丢脑袋了。
应无妄飞速的分析完利弊以后，立马道：“自然自然，先救萱妃娘娘重要，正是要审问呢，既然烟月姑娘来了，那就请烟月姑娘带走。”
烟月点点头，转向丹亭，“丹神医，萱妃娘娘情况危急，请您先跟奴婢走吧。”
丹亭在烟月说萱妃危急时便醒神了，如今救人要紧，自己也或许能借此脱困。
“烟月姑娘，救萱妃娘娘要紧，边走边说吧。”
等丹亭和烟月赶到蔺萱居住的毓秀宫时，宫人们早都快急疯了。
“你们可来了，快去看看娘娘吧！”
丹亭问道，“现在什么情况？”
女官边走边回话：“刚才吐了一回，把喝下去的清水都吐出来了，然后萱妃娘娘就晕过去了，至今昏迷不醒!”
丹亭又问，“娘娘昨日吃了什么？”
女官摇头，“我不知，膳食这些一向是知涵姐姐管着的，昨日也是知涵姐姐照顾娘娘的吃食。”
见问不出什么了，丹亭和烟月几人便直接赶到内殿。
崔尽欢和几位妃嫔坐在外间，内房有好几个女官在照顾着蔺萱，但是蔺萱现在昏迷不醒，女官们也只能干着急。
丹亭看到崔尽欢正欲行礼，崔尽欢却拦住了她。
“现在萱妃的身体要紧，你先进去看看，不必行礼了。”
丹亭点头算是略尽礼节，然后立刻往里间去。
床榻边，知涵正尽心的为蔺萱绞帕擦汗。
丹亭走近询问道，“娘娘情况如何？”
“昏迷着，还出冷汗。”知涵红着眼，抬手擦掉眼角的泪珠。
“娘娘昨日吃了什么？”
丹亭继续问，知涵也配合道，“昨个天热，娘娘胃口也不好，喝了解暑凉茶才好些，吃了几口珍珠鱼米，四片藕，两个水晶虾饺，喝了鳝鱼片汤就没有了。”
丹亭听完知涵的话并没有发现膳食上的问题，也许是别处，丹亭这样想着，把膳食问题先放在一边。
“你问我这些干什么？”
悲伤缓过劲，知涵也冷静下来，她看着丹亭，脑回路突然转过来，厉声道，“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被关起来了？要不是因为你的解暑药西宫怎么会这么多人上吐下泻！还有娘娘也是因为喝了你的解暑药夜间才不舒服起来的！你居心何在！你个毒妇！！”
“你说你还想害娘娘什么!娘娘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毒害娘娘！”
知涵越说越激动，越说就越跟看仇人似的看着丹亭，甚至动手就要赶丹亭出去。
“你出去！来人呐！把这个毒医给我赶出去！！”
眼看着知涵就要联合几个女官动手了，丹亭连忙道，“我没有下毒，而且我是来医治娘娘的。现在太医都束手无策，你确定要将我赶出去，赶走医治娘娘最后的人，若萱妃娘娘有事，你担待得起吗？”
丹亭眸光渐冷，威慑得知涵不敢再进一步，她最是知道蔺萱的手段的，也知道蔺家的手段，若是因为自己让蔺萱有何不测，蔺家绝不会放过她。但是知涵也不甘心露怯，不甘心自己会被丹亭的三言两语吓住，她咬着牙恨恨道，“你最好能医好娘娘，否则”
知涵放完狠话，哼得一声走到一边，死死盯住丹亭，不放过任何抓住她错处的机会。
丹亭不理会知涵的小打小闹和无知无畏，这才有机会来好好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