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阳

    尘街的街口新开了一家面馆，老板娘是个从名古屋来的日本女人。她说自己姓佐藤，总称自己是佐藤太太。

    但其实也没人太放在心上，都把她当芳华的姑娘一样对待，叫她佐藤小姐。因为她虽有着日本女人的温柔和娴静，却也有着她们所少有的浓郁明媚的笑容。

    每当她嘴角两道浅浅的笑纹显出来的时候，就宛如初春第一朵绽放的花那样，动人心魄。

    胡先生的书屋，开在面馆对面。

    店里不忙的时候，胡先生常常邀请佐藤小姐来店里喝茶，一起聊聊书情诗意。

    按胡先生的话来说，看佐藤泡花茶，就像是看一场白妞的戏一般幸福，或许是因为她的动作太优雅了吧，也或许是因为别的。

    胡先生还特地给佐藤备了具茶杯，很小巧，是钧窑烧出的。釉色温润，清淡素雅却颇能叫人心爱，杯口沁着抹胭脂红，好似娇嫩的红唇一般诱人。

    胡先生初次在旧货馆里看到这个茶杯时，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佐藤。

    这天下午，胡先生照常邀请她去书屋喝茶。

    今天是一壶玫瑰花果茶。鲜花的甘，和水果的甜，交融成一种奇妙的味道，荡漾在空气中，叫人平生出几分热意。

    两个人相对而坐。

    他觉得，佐藤是十分吸引人的，她有着成熟的思想，却用可爱俏皮的方式，和他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泡过茶，胡先生接了她擦手的素布手巾，整齐的搭在墙边的竹条上，而后两人座在窗边的坐靠上，静静等待茶叶花瓣的舒展。

    太阳不大，柔泽的光徐徐落在佐藤身上。胡先生背光而坐，恰好可以看到那光芒温柔的洒满她的衣襟，落在她脖子上的丝巾里，笼罩在她精致的脸庞上。

    花果茶的味道越来越浓了，佐藤探过去嗅了嗅，眼眸不自觉变得越加温柔起来。许是阳光太暖了吧，胡先生的双颊微微发烫。

    他窥她一眼，然后目光立刻躲开。

    而后又看过去。

    他发现佐藤把头发绾了起来，拿皮筋轻轻扎了一扣，扎的不紧，有几绺碎发顺着耳后的肌肤倾泻下来，白皙的脖颈间，水晶项链散发出星星点点的光。

    胡先生看的有些迷了。望着被暖橘光和微风声包围着的佐藤，时间仿佛都安静了，安静得除了花果茶的甜香和佐藤的呼吸，他什么也听不到。

    他的心脏跳的更快了，无畏地抨击着他的肋骨，与胸膛。

    对面的佐藤显然意识到了他的出神，却也并不叫醒他，俯下身去倒了两杯茶。

    胡先生看到她的长睫颤动，然后目光从他眼底消失。

    他回神，镜框下的双颊红得仿佛茶壶上的藕花，轻声道了歉。

    佐藤轻笑，将花茶递给他一杯，却是那只钧窑杯，她嘴角两抹笑纹悄然漫了上来，道：“胡先生的茶。”

    胡先生先是一愣，然后抿唇不知该如何动作，只得假咳一声掩饰着，将茶杯接了过来。

    “佐藤今日，好像格外漂亮。”

    听到他这么说，她倒是笑得更厉害了，望着他，脸红的像是喝醉了一般，唇瓣张合像极了那一抹胭脂红，戏谑的回道：“只是因为这个吗？”

    “其实，或许还有别的。”

    “那……胡先生，你要不要考虑考虑？”佐藤美好的声线飘进他的耳朵里。

    心脏，漏掉了一拍，然后开始疯狂的跳动。

    她的话语落地，胡先生感觉外头的风声刹那间静了。

    “佐藤小姐……您……”他语调上扬，又欲说还休。

    佐藤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并不正面回答，垂下眼帘去，动手给壶里添水，“胡先生先尝尝这茶如何，等过会茶尽了，我们再一起去看场白妞的戏吧？”

    胡先生虽不知她的心思究竟如何，却也还是跟她去了。

    白妞的戏很好，可他也并没有怎么看，许是因为今天佐藤在的原因吧，他心跳有些激烈。

    突然，身旁的佐藤突然绕到了他的身前。

    他俯首看去，目光堪堪的和她对上。

    佐藤望了他许久，从眉到眼，从鼻到唇，双臂搭在他瘦削的肩头。

    她的眸光跳动着，树影在她脸上翩翩起舞。而后，她踮起脚尖，照着胡先生的唇印上去。

    胡先生的身躯一震，神情却并没有多大的惊讶。他由着她的唇和自己的相印，双手环抱住她的腰，迎合着她。

    许久，佐藤才离开他的唇，二人的鼻尖却依然触碰着，然后她说了一句话。直到墨发尽白，肌肉松弛，他也未能忘掉那句话。

    粉唇翕动，周围安宁而美好，她说：“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