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酒赛霸王溺亡者(1)
酒馆的门半掩,朱红色的酒帆似有些摇坠。赶路的行人匆匆经过,风拥着缕缕酒香慢慢飘散,让人有些向往,停步看清门面又快步走开,心里暗暗骂道:晦气。
这家酒馆刚出了凶案,说好听点哪怕酒再香、心再好奇也不能耽误衙门查案,说不好听的就是怕触霉头。
酒馆的张掌柜死在酒仓的缸里,今儿正午被他的儿子发现。
当宋嫣儿赶到时,已有捕快几人在现场盘问张家妻儿和酒馆的小厮。
捕头詹叔见她来了就喊她过去,瘦小的她挤在人群中,手上提着的箱子被人碰掉在地上。
她有些局促,今日是她头次独自一人出来。突然一双手替她拿起箱子,像是替她的窘迫解了围。
她看着对方有些吃惊,剑眉星目好一个俊俏男子,只是他身上穿的捕快服让她想不出,衙门何时有个脸生的捕快。
贾停秋也不寒暄,打量着这仵作怎是个娇气的女子,随后敛了敛神情冷漠的说了一句“随我来”,就领着她去到酒仓。眼下正值九月,酒仓里的酒香混着尸体略略腐败的气味,一下到酒仓宋嫣儿就打了两个喷嚏,这气味有些呛人。
似乎有人在看自己,她一偏头就发现贾停秋的视线,并且从他的脸上读出了嫌弃。
是觉得自己是女子就看不起自己吗?宋嫣儿有些不悦,同样也嫌弃的看他一眼,贾停秋面容有些错愕。
詹叔也忍不住揉搓了鼻子,招呼着她去看看尸体情况,贾停秋也随着她过去。
宋嫣儿从箱子里取出纸笔交给贾停秋,在他的错愕中说:“我所说的一字一句都要记录下来。”
自个则是穿上白罩衣,带上白手衣,取下的面巾塞在腰间。
酒缸已经被人砸碎,张掌柜蜷缩着身子躺在地上,身上的衣服已经干透还带着些许酒味。
宋嫣儿蹲下观察便说了起来。
“张志行,亡者男,年岁约莫四十有三,尸体僵硬而弯曲,双手成勾状微张,四肢肿胀而发白,腹腔有水——” 宋嫣儿的手轻按在尸体上,取出银针扎了几处没有变黑的痕迹,“身体无外伤,面色青紫初步判断是溺水而亡,预估死亡时间于昨夜戌时三刻左右。”
她的视线落在张掌柜的鞋底,轻捻细闻后又绕到头部看着微张的嘴,拿着竹镊掰开他的嘴,一股似酒气的气体顺着她的动作涌出来。宋嫣儿皱眉,从牙缝间夹起三两片青萍,还有片酱色花朵?
继续说着,“鞋底有泥沙,死之前去过河边,口中有浮萍,应是死于落水。”
宋嫣儿说完之后看着若有所思的贾停秋,踮脚看他记下的东西,黄纸上写着“亡者男”这三个字后便再无其他,不由得一顿气,抢过他的纸笔自己记录。
詹叔自然走到贾停秋身侧,看他茫然有意开解道:“许仵作的徒弟,平日这记录的活都是她的。”
这一次贾停秋的眼神不再是先前的轻视,沉着冷静,面对尸体毫无惧色,心里感慨此女子或许真的有几分能耐。
张掌柜的夫人哭哭啼啼,抽咽的说着,“他说约了佟掌柜垂钓了,说好夜里回家,怎知一夜未归,以为是回到了酒馆,让儿子来酒馆看也不见人影,若不是今日要送去酒赛的品酒,我儿来了酒仓找酒发现了,我们还会被蒙在鼓里不知道他出事了。”
宋嫣儿站在一旁看着,默默听着贾停秋盘问酒赛是何?
酒赛是酒会自办的比赛,由酒家出酒,酒行中的翘楚品鉴一二,挑选出酒王。这酒王的称号不只是一个噱头,而是关乎下半年的酒卖得如何。这县城周围的客栈酒楼,凡是能卖酒的都盯着呢,都想和拔得头筹酒家合作摆上一摆,最好是买得霸王酒,这价格可比平日丰厚得多。
这张掌柜的酒自然是极好,连任好十几届的酒王,他的酒自然是受到瞩目。
莫不是同行眼红作祟?
詹叔不敢妄下断语,让贾停秋找来佟掌柜问个明白。
佟掌柜有些慌张,这昨夜和老张见了一面人没了,能不慌张吗?再怎么慌张也一五一十的作答。
昨日下午,张掌柜同佟掌柜河边垂钓。天色渐暗后佟掌柜直言家中外甥女过生辰宴要离开,见路过的卖烧饼的李桥还招呼他放下担子把自己扶回了家中,临了还给他几文赏钱。
他走的时候,张掌柜可还好好的!
“聊什么?”贾停秋问着。
无非是他用了什么鱼饵,在哪买的鱼竿,找了多少人周转才买到。
聊张瑾之如此岁数偏要先立业再成家。
最后聊着酒赛,他自己又会拔得头筹。
无非是些琐事,佟掌柜一一说个清楚。
“我走的时候老张可还是活蹦乱跳的,我讲的都是真话,不信可以问问李桥。”佟掌柜年岁比张掌柜还要大上一轮,但体弱没有张掌柜健壮,激动起来也是脸红脖子粗,瞬间又变了脸色,小声对着他们说:“会不会是李桥他……”
贾停秋睨了他一眼,“你有何证据?”
佟掌柜蔫了,“没有证据。”
找来李桥询问的时间点也和佟掌柜说得分毫不差,另外他还说了自己送完佟掌柜回来找担子还见张掌柜在河边垂钓,跟他打了声招呼还得到回应。
詹叔问他有何证人,李桥则是回妻儿和街坊可以作证。
没有人知道这张掌柜是何时离开,又何时回到酒馆。
这事就怪了。
张夫人伤心欲绝哭昏了过去,张瑾之也眼红了眼眶故作镇定的向贾停秋他们告辞,抱着张夫人就回到家中。
瞧着张瑾之抱人的样子,宋嫣儿若有所思,转身又看着张掌柜的尸体,放松而又紧张,看起来不像是直接溺死在酒缸中,倒像是死后投入酒缸。
“是有发现?”贾停秋见她苦思冥想猜想她有新的发现。
宋嫣儿点点头,将自己的猜想说出来后,扯着他的袖子就让他帮忙把人抬到酒仓之外。贾停秋和同僚两人抬着尸体就来到院子中,院子的里酒气少之又少,比起酒仓真是小巫见大巫。
她指着地方让他们俩把人放下,然后在几位捕快的注视中压了压张掌柜的胸腔,凑到他的口鼻处闻了闻,果然如同她想的那般。
宋嫣儿抬头就看到贾停秋一脸复杂的表情,心生一计就招手让他靠近,“你且靠近些,仔细嗅着。”
不等他拒绝,自己便在张掌柜的胸腔上轻轻一按,一股恶臭的气体有涌出,呛得他是直咳嗽。在一旁闲站的两名捕快见状不由得憋笑。
这股气味比起之前要稍微清晰些,隐约间还有股特殊的气味,像是花香。刹那间宋嫣儿想出来了——是桂花的气味。
看来那酱色小花就是桂花。
她问着贾停秋,“可嗅到什么?”
“酒味。”
身后的人哄堂大笑,更有人说:“死者浸泡于酒缸中,还是如此烈性的酒,这酒味应该不足为奇。”
宋嫣儿摇摇头,直言道:“不只是酒味,还有桂花的气味。”
她的嗅觉天生灵敏,能够闻到常人不曾闻到的气味。
“生者死前可能喝过桂花酿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