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全副仪仗
墨云已经记下了圣人上朝的日子。每月初一、十五是大明殿大朝，文武百官都要来。初五、初十、廿、廿五在兴庆殿有小朝，只有八位宰相前来议政。墨云就避开大小朝的日子偷来皇宫。
十二月初，冬日清晨。墨云陪圣人在寝殿内走了一趟寒月掌，身上微微冒着汗。圣人歇下来，墨云端了茶来，顺势坐在圣人脚边，把头放在圣人腿上。
墨云近来武功法力妖术都在日进千里，只是始终不能说话。
圣人爱怜的轻抚着墨云乌黑的长发说：“都做人这么久了，还没坐惯椅子？总是坐在地上。”
墨云也不知道是不愿意还是听不懂，轻轻晃晃头。
圣人低头看他，墨云上身只着了一件墨色氅衣，露着胸膛，“还有你这氅衣，就算不整套着齐，里面也穿一件中衣嘛？这都十二月份了，你这样不冷？”
墨云还是摇头。
圣人叹气：“哎，算了，也不知道你听不听得懂。回去告诉文璃，让他来见朕，朕要问问你这始终不能言到底是为何。”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圣人这样说了，墨云始终没有转达给文璃，圣人要问的话。圣人拿起那块玉玦说道：“还有这块玉玦，要是没用了，你带给文璃。朕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之礼。”
墨云还是摇头。
文璃不理这玉玦的召唤是故意回避，并不是不管用了。他俩知道一旦说出墨云是因为思尚义勒伤而不能说话，一定又要起杀戮。
终究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初四夜间，墨云刚走，圣人便唤陆苍宇进来，“去安排冬狩，朕准备在行宫住上一阵子。”
“是。”陆苍宇答道。圣天子，皆于农耕之际春蒐夏苗秋狝冬狩。只不过莱山冬季有些冷，圣人还从未曾去冬狩。
圣人道：“上次文璃找到的那处温泉，所在幽静，颇为宜人，只是道路难行，你命人去修整一番。”
“是。”
圣人又说：“还有，宫中五年内都不再添妃嫔宫女。到年限的遣回家中，如有没到年限求去的亦遣回家中。朕未宠信过的嫔妃，到年限的也遣回家中。”
陆苍宇心中想：“圣上本也没宠信过哪位嫔妃，这岂不是要遣散整个后宫？”
“再将兴庆宫，还有这龙桐宫，五年内没用过的金银琉璃器皿都收拾出来。兴庆殿现在书案两旁摆的那两树金叶装饰，难看死了，也给我撤了，全都换成银钱，朕另有用处。这事不要惊动户部那些大臣。”
陆苍宇禀道：“只是修整山路，用不了这么些银钱。”
圣人道：“他们以为放火烧了候仙宫就能难住朕了？朕要给墨云修一处比候仙宫还好的居所！”
“是。臣明日一早就去库中清点。”
“自从先帝没了，母后再不去行宫。行宫的那坤曦宫一直空置，把坤曦宫重新布置，匾额改成……改成坤离宫，正殿坤离殿。给墨云和文璃居住，薛兴此时也跟着文璃疗伤，冬天住在那山洞里怎么行。”
“是。”
“朕记得你父亲不只善用双锤？还惯用重剑？”
“是。双锤是祖传功夫，现在只我大哥会用。父亲用的剑叫苍海冷泧。所以我们兄弟三人名字中也都有个‘苍’字。那重剑长二尺八寸，柄长六寸，宽三寸三，重三斤六两，厚刃无锋，剑身有排环扣，剑柄粗厚空心，可上于马槊之上，或配铜柄为七尺长|枪。练的是剑掌合一，叫做云流无踪，只有九式，克敌于顷刻之间。马上御敌从无人过三合以上。”
“正是！”圣人赞叹，他还记得当年陆老将军在马上的英姿。“你可会那重剑的招式？”
“会的。我九岁入宫后，王皇后专程花重金将我父亲的同门师弟请来，当时二十几个同时入宫的小侍卫，都由师伯亲自教授。薛兴当时也曾一起习练，他也会那流云无踪九式。三年后，十几个小侍卫，师伯只认了我和薛兴为同门。”
“朕想让你教墨云这剑法。你可愿意？”
“承蒙圣上厚爱，臣不胜荣幸！”
“还有一事，皇帝大婚什么规制？”圣人问道。
“啊？”陆苍宇蒙了，“圣上要废王皇后立新后？”
“我大婚时，还是太子。想知道皇帝大婚规制。”
“简单说，皇帝大婚，也是遵守《礼记》中约定的“六礼”，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亲迎。不同的是，被选为皇后的女方，虽能接到皇帝派人送来彩礼，但皇帝不亲自去迎亲，而是让皇后的娘家人送上门……”
圣人听着，心里想，他名字本就是我取的。他生辰，只有神仙才知道了。彩礼呢，这次给他在莱山山顶建修行居所。迎亲倒是可以，他也没有娘家人能送上门，文璃是不是应该算他娘家人呢？想到这里，圣人问：“迎亲什么规制？”
“龙车凤辇，仪仗队，鼓乐队，昏时为期，升堂奠雁……”
“升堂奠雁？”
“就是以一对活大雁为祭品，祭奠祖宗灵堂。祭奠后，就地放生。因大雁忠贞不二，一生只一伴侣，若一方早亡，则另一方终生再不与其他雁结伴。”
“让行宫的龙武军捕一对大雁，送去皇陵放生。”
“这……”陆苍宇道，“是，臣明日清早就去安排。”
最近两旬，墨云都没来跑来皇宫，而是老老实实在洞内苦修神足通，他想着尽早把神足通修成，圣人应该就不会再追问他不能说话的事情。
文璃也是这般打算，一直专注在墨云的神足通修习上。
莱山，残阳瑰丽垂，斑斓霞光暖。
文璃如常带着墨云打坐，心念一动：“糟糕，有人上山。”
圣人的兵马已到了莱山脚下，触到山边文璃设下的结界。
墨云定了定神，知道山下来的人不少。飞身出了山洞，往山脚而来。远远就看见明黄旌旗招招，华盖展展，百骑护驾，百人鼓乐队，千人仪仗队，十六匹纯白色的骏马拉着一架车辇，最前面的一个气势非凡丰神俊朗的男子骑在白马上，穿着赭黄袍，腰间七宝蹀躞带，黑色六合靴，拢发包巾。
墨云见是圣人到了山脚，收了法力，想了想还是不要贸然前去，给圣人惹来大臣非议，隐了身形等文璃下山。
文璃此时也知道是圣人来了，慢慢悠悠转过一道山路，被眼前仪仗震慑，行了礼。“圣上这是为了何事，这么大阵仗？”
圣人一脸严正问道：“墨云呢？”
不远处墨云听到圣人这个语气心中一惊，他还没见过如此严厉的圣人。也不知是何时何事触了龙鳞。墨云开始一件件回忆最近发生的事情。
文璃见圣上冷了脸，立刻跪地行礼，但仍笑嘻嘻地说道：“圣上就不要捉弄小道了吧？”
圣人也一改刚才威仪的表情，下了马，竟然朝着文璃身后的山道大声喊：“墨云！朕来接你回宫！堂堂正正！全副仪仗！十六匹白马车辇！”
墨云从山道飞身出来扑倒圣人怀里，他不懂这是为何，也不懂这些仪仗，心里只是高兴。
圣人身后那几千人，在陆苍宇的带领下纷纷跪下行礼，气声喊道：“恭迎墨云上人入宫！”
圣人跟陆苍宇说道：“你们在此等候。”
“是。”
圣人一手拉着墨云，文璃跟在后面。三人慢慢上了山，来到山洞外，薛兴刚才茫然不知文璃和墨云为何突然下山，还在洞口往山下张望，见是圣人来，忙躬身拱手行礼。“主人。”
薛兴自从到这莱山就再没见圣驾，忍不住抬头看圣人。
圣人看他衣氅脏旧，也没剃须，胡子遮住半张脸，笑道：“薛兴也快变成山中野人了。”
“主人剃了须？还清瘦了许多，这面容，属下几乎不认识了！”薛兴诧异道。
圣人说道：“是啊，你上次见朕时，朕还有胡须。”
薛兴忙躬身颔首行礼：“小的无礼了。”
圣人摆手，“无妨。”说完转身看了看四周围说道，“你们三个就住这么个破地方？”
文璃说道：“福人居福地，福地因福人！”
“哦？你倒说说看，这里怎么是福地了？”圣人说着，见洞口有一块还算平整的巨石，坐了下来。墨云站在身侧。
文璃一撇嘴，那块石头是他们平日里的餐桌。“这莱山在皇城龙脉正东绵延千里的龙脉之上。山脚有温泉，聚气且有升腾之势。山腰有瀑布深潭，如玉蟒缠身！上下灵气流动会聚！古人云：‘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
文璃扯完这一通有的没的，拱手问道：“圣上，以为如何？”
圣人点点头。
文璃一本正经不了半刻，便又嬉皮笑脸道：“更何况墨云这一日千里的长进，足以说明这是灵山仙洞啦！”
圣人扭头看了看墨云，说：“山是好山。你要是喜欢住山里就住，只是这山洞实在太简陋了。十二月过了还会再冷些。朕已经命将作监准备了竹料，今日就开工在山顶为你造几间竹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