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番外:荣信
二十六年前,先皇隆景帝在位。那时候圣人才十三岁,是嫡长子,已立为太子。十五岁的薛荣信出身世家大族,武艺超群,选入龙武军翊卫负责宫廷宿卫。
本朝制度,每月初一,初十,廿是在大明殿升朝,文武百官都要到。每月初五,十五,廿五是在兴庆殿小朝,只有几位宰相前来议政。太子每月初五到兴庆殿跟隆景帝一起见宰相,听政理事。
太子和薛荣信的第一次相遇,便是在这兴庆殿的大殿门口。
薛荣信那时才到任殿前侍卫不足十日。太子步上台阶,远远地就看见穿着一身甲胄的薛荣信飒爽英姿,不觉得就这样一直盯着他步上台阶。一直走到跟前,侍卫行礼,太子只是盯着脚边的薛荣信看得出神,甚至忘了说:“平身。”
薛荣信起初只是颔首垂目,可许久听不见太子说“免礼平身”便抬头看。四目相对,电光石火,两人如被雷打了一般都怔在原地。
这一天的听政,太子总是走神,眼睛就是从薛荣信身上摘不下来。听政一结束,太子写了手谕差人到翊卫来要人。翊卫首领自然要禀报隆景帝。
当时崇文馆内太子伴学已满二十人,没有理由再增加伴学。不过薛荣信出身名门,一表人才,身手不凡,又和天子年纪相仿,是伴学的上佳人选。其他几个伴学最小的也都十七八岁,年纪偏长些的还有二十几岁的。隆景帝本就宠爱太子,多要一个人无伤大体,便提调其中一个最年长的,是当朝中书侍郎之子,入朝为官。这才将薛荣信纳入崇文馆为太子伴学,并担任太子侍卫。
太子本就勤奋,自从薛荣信来后,两人不是在学堂读书练字,就是在教场骑马射箭。太子连身边伺候的小宫人都遣走了,让薛荣信住到东宫,日夜不离左右。
太子寝殿,宫女乐伎都退了下去,殿内只剩太子和薛荣信二人。二人都已经喝了不少。
太子刚舞完剑,鬓角微微有汗,衣袍也脱了,只剩白色中衣,赤着足,歪靠在小案上。薛荣信一只手支着自己的下巴,看着太子说道:“殿下这剑法,如殿下的书法一样,好看,但是没什么力道。”
“哦?那荣信哥哥舞一个我学学?”
“舞剑人人都会,没什么意趣。我们薛家有一套祖传的掌法,唤作寒月掌,殿下可想看看?”
太子鼓起掌来,“好,好,荣信哥哥快打给我看看。”
薛荣信晃着站起身。
太子笑他:“荣信哥哥,你喝醉了!”
薛荣信也不答话,走到殿中间,拉起架势,先走了一趟步伐,太子登时看傻了。力量与速度兼备,三分飘逸中带着七分的潇洒,严肃的神情却又让人望而生畏。掌风凌厉似要取人性命,可掌力收放中又带着一丝戏耍的不屑。
一套掌法打完,太子还在愣神。
薛荣信道:“殿下可想学?”
太子愣了,他听说过薛家的寒月掌传内不传外,传男不传女,“可以吗?”
“有何不可,我大哥两年前娶了妻,就背着我爹把这掌法讲给大嫂呢,我还看见他们偷偷在院子里过招。”
“你……大嫂会武?”
“当然,他可是冯大将军的女儿!马上长|枪也使得好,骑射不输我大哥。”
“可是,她是你大嫂。你教我……”
薛荣信走过来,坐到太子对面,身子前倾,四目相对:“殿下,还不知我心?”
薛荣信离得太近了,太子能感受到他微微有些喘,不知是刚才走那趟掌法有些累,还是酒喝得太多,或者是这殿里门窗都关着有些憋闷……
太子不敢多想,他可是薛家子,薛家五代公卿!薛荣信和那些卑微的乐伎男宠可不同,可又被眼前人惹得不得不多想……
薛荣信似乎看出太子的迟疑,以为是自己误会了太子,端坐说道:“殿下……臣……很喜欢殿下,臣爱慕殿下。若殿下觉得臣失言冒犯,请殿下责罚!”
太子有些慌乱,他才十三岁不到十四,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他不知道自己对薛荣信是什么样的情感,他只知道每天睁开眼睛就想看见他,每天睡觉前也都要看见他,他此时不想拒绝薛荣信,可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摇头,“没有冒犯,荣信哥哥,不是,我不知道……”
薛荣信在太子身边形影不离,已经七、八个月了,他确定自己的感情,已经不能在忍耐,哪怕把殿下惹怒被撵走,也好过这样日夜猜测煎熬。
薛荣信抬起太子的涨红的脸,“殿下……”
“嗯?”
四唇相碰,太子彻底沦陷,他被这吻确定了自己内心的情感。
隆景帝听闻太子遣走了身边宫人,只让薛侍卫伺候,有时夜间还传乐伎到寝殿内抚琴,二人一同饮酒舞剑。原本想把太子叫来斥责几句,可是又听太子太傅说太子这几个月十分勤勉,并未玩物丧志。而这几月里,太子听政时所说政见也都有模有样,隆景帝便没有责问太子。
又过了半年有余,隆景帝放在太子身边一个宫女禀报,昨天夜里,太子在殿内扮做女人同薛侍卫玩乐,二人还摆了红烛拜天地,以夫妻相称。
隆景帝雷霆震怒,将薛荣信押入内卫大牢。罚太子禁足三个月,不允许任何人探望!撤换了太子身边所有宫人宫女和侍卫。
太子禁足思过期间,每日托宫人宫女给隆景帝传信,什么条件都可以,只要把薛荣信从内卫大牢里放出来。
隆景帝和皇后情深,每日都会来皇后这里用晚膳。可自从禁足太子,皇后每次见到隆景帝都唉声叹气,隆景帝只当听不见。
这日下晌,有宫人向皇后禀报,太子已经绝食七日,米水未尽,奄奄一息。可是隆景帝有令,不让皇后探望,皇后只得在宫内垂泪。
隆景帝来用晚膳时,只见富怡宫里里外外跪了一片,皇后也跪在殿门口。
“这又是怎么了?”
“咱们儿子已经七日未进食,今日有宫人来报告已经……人事不省……陛下,太子自三岁开蒙,聪颖恭顺仁善,又是咱们嫡长子,虽然最近跟薛荣信有些说不清的瓜葛,不过是因为太子年少无知,他今年才十四,等十六岁给他娶了太子妃,自然就改过了。况且这一年多来,太傅也多有夸奖,太子诗词政论绘画书法音律骑射皆上佳。”
“太傅一向偏疼太子,夸奖他也算不得数。”
“好,就算太傅偏心,可每月太子听政,陛下也是亲眼所见太子表现如何。”
隆景帝不说话,太子以往无论言行还是课业,确实没有什么可挑剔之处。
皇后继续说道:“还有那薛家,五代公卿。陛下打算把薛荣信关到什么时候呢?到时候又治什么罪呢?把那薛荣信放出来撵出宫,永不录用也就是了。终究还是咱们儿子的身子要紧啊。”
隆景帝长叹一声,终于允许皇后去探望太子。
皇后晚膳也不用了,急匆匆宣了御医来到太子寝殿。太医诊了脉,煎了药。
皇后又是喂水又是喂药,太子终于转醒。
太医又嘱咐头三日只能喝些羹汤。
隆景帝忍不住斥责道:“你为了一个薛荣信,就这样伤害你自己,这样伤害你母亲!”
太子跪爬下床,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伏在地上以头碰地。皇后满脸泪,过来扶起太子。
做父亲的看着自己最疼爱,从小最乖顺聪慧的儿子如此,终究心软。
隆景帝问道:“你敢不敢跟朕赌一场!”
“敢。”太子叩首。
“薛荣信若能答应我三个条件,我就放他出来,不治他罪!”
“好!”
“若他不答应又当如何?”
“我二人,任凭陛下处罚。”太子体虚,气却不肯弱下来。
“你这三日好好恢复。三日后,辰时,到兴庆殿屏风后等。”
“谢陛下圣恩。”
隆景帝出了太子寝殿后,跟身边侍卫吩咐道:“你去内卫大牢,通知侍卫长,从今日起,三日内,不要给薛荣信饭食,每日杖二十!”
“是。”
隆景帝牵了牵嘴角,笑了。太子终究还是太年轻,他都没有见过内卫大牢什么样子,他输定了。
内卫大牢是什么样地方?终日不见阳光,不知道黑夜白天,没有时间。冬天长冻疮,夏天起痱子,还要被各种蚊虫叮咬,手脚上着几十斤的镣铐,吃喝拉撒都在这一间臭不可闻,只能勉强蜷缩躺下的小牢房里。地上只有混着排泄物和血污的烂草。
除了提审,没有人跟你说话,而只要提审,就要先挨上二十杖。
任何大小官员,纨绔子弟,在被关进去的第一天就哭喊着要出去,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什么供词都愿意写。
薛荣信已经在里面关了大半个月,更不要说再饿他三天,每天还要挨二十杖。
隆景帝用这招不知道收拾过多少纨绔,没有一个人能熬过第二问,更不要说第三个条件,就没有人听到过第三个条件就已经彻底败了。
三日后,辰时。皇后亲自扶着太子来到兴庆殿,坐在屏风后。
隆景帝在殿前:“去内卫大牢,把薛荣信提来。”
兴庆殿,身带杖伤的薛荣信被提来,跪在大殿中间。
“抬头!”隆景帝呵道。
薛荣信抬起头,垂下眼帘。
隆景帝打量他,确实好看,即便穿着脏破的囚服,身受杖伤,在如此狼狈之境都没有损掉他的俊美和气度。
隆景帝挥手,宫人用漆盘端上来刚炙好的牛羊肉,肉香四溢。羹汤,肉粥。还有各式瓜果、糕点、摆了满地。又让人端来四品武将官服、朝靴。五十两的银锭堆满三个漆盘。都摆在了薛荣信面前。
薛荣信已经饿了三日,每日只有一点清水,还要挨二十杖。
隆景帝道:“薛侍卫饿了吧?来,给薛侍卫盛点羹汤。”
小宫人把一碗肉羹放在薛荣信面前,食物的香味飘上来。
薛荣信叩首道:“罪臣不敢。”
隆景帝意外,他竟然没吃!
“你现在是从四品太子右卫。你若是同意再不见太子。朕立刻送你回家养伤,封你为正四品右中郎将。你可愿意?”
薛荣信跪着不语。
隆景帝一愣,他竟然没答应?!
以往那些人,被从内卫牢里拉出来,一看见这些吃食,会立刻想起自己以前那锦衣玉食的生活,几乎等不到小宫人给盛汤,就已经自己动手了。
之后,再听回家的条件,简直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什么仁义礼智信忠孝廉,就算你让他把父母送进来换自己出去,他们都能答应。
隆景帝有些生气,这薛荣信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你想同太子在一起?”
薛荣信俯身叩首道:“是。”
“若让你终身不得为官,你也愿意?”第一个条件。
“臣愿意。”
“终身不得有妾室,侍寝小官或丫头,不得有后!”第二个条件。
“臣愿意。”
“无论太子是否一时兴起,又或者几年后你年老色驰,他不再钟情于你,你都永不得离开大内!”第三个条件。
“臣愿意。”
“你薛氏世袭爵位连降三等!”第四个条件。
“臣可从薛氏族谱中除名,请陛下饶过我父亲,他并无过错。”
隆景帝原本以为用前三条就能吓住薛荣信,可没想到说到第四条,他都没有退缩。
隆景帝又说出了第五条,“就算朕让你去势,才能留在宫中陪着太子,你也愿意!?”
“臣,愿意!”
隆景帝差点掀翻面前的龙书案:“没出息的东西!你父母辛辛苦苦培养你十六年!你竟为了一时欢爱,愿意入宫做阉人!”
薛荣信缓缓说道:“臣,家中五代都在朝中为官,薛家有‘满床笏’的美名。父辈兄弟六人,到我辈不算姊妹,嫡子二十一个,皆为朝廷效力,不差我一个无官无职。我族中兄长如今也皆成亲多有子嗣,亦不差我一个不孝子无后。我会请求父亲将我从薛氏族谱中除名!只要能让我陪着太子,为臣为奴皆可。”
说完,薛荣信磕了三个头。
“给朕拖回大牢!”
隆景帝输了,在兴庆殿发了一通脾气。可终究还是把薛荣信无罪放了出来。下旨,薛荣信永不可入宫任职,永世不得入禁中。与太子永不可见面。并告诫太子,他二人若再敢相见,薛荣信死罪,立斩不赦。这已算皇恩浩荡。
薛荣信从翊卫除名,半年后选入“飞骑营”,值守外城门,不可入皇宫。
第二年,隆景帝就让选人给太子娶太子妃。要说还是亲妈疼儿子,皇后专门派人去宋家和薛家,让两家把适龄女眷全部送来宫中挑选,不分嫡庶旁支。
最终替太子选中宋相表妹的女儿,她便是当今王皇后。眉眼之间和薛荣信颇有几分相似。当时众人都觉得这已经是隆景帝天高地厚的无上恩宠。可太子一次也不和太子妃共寝。可怜太子妃,嫁入皇家,赏赐虽多,可仍然如同入了冷宫。
文璃手中的几只兔子已经剥好皮,他看着薛兴:“小将军,帮忙生个火呗?”文璃可以直接起掌心炎,可他偏偏就是要唤薛兴帮他。
薛兴不说话,拿来火石,在干草上打着火石,架好柴堆,把引燃的干草放到柴堆下面。
薛兴见文璃半天也不讲下去,心里着急,问:“然后呢?”
文璃把兔子在火堆上架好,递给薛兴三个皮囊,“去取水,否则不讲。”
这本来也是薛兴每日要做的,他知道文璃就是喜欢这样嬉闹。
薛兴接过皮囊,往山下走。半山腰就有一处小瀑布,并不需要走到山下溪边。薛兴还记得刚来那几日,连一个皮囊的水都拎不动,现在已经可以轻松提着三个皮囊上山了。
薛兴回来把皮囊扔到文璃脚边,坐到火堆旁等烤兔子,问道:“然后呢?”
断袖之癖、豢养男宠本也是这些公卿旧族和皇室半公开的癖好。当时皇后想着太子一时想不开,不宠幸太子妃也没关系,他才十五岁,未来有的是时间让他改过。
隆景帝听说太子娶妃后不与太子妃同房,怒道:“不知道好歹!我看他是在宫内这日子过得太过舒服清闲。”随即下旨,罚太子入道观修习一年,让他知道清苦的滋味。
原本大家以为此事就此平息,可偏偏太子不肯低调做事。入了道观,他反倒比在宫里行动自由,竟时常深夜混出道观去和薛荣信相会,或者让薛荣信扮成小道士留宿观内。
一年期满,太子回宫。和薛荣信又无法相见。
太子十七岁春,莱山春闱,隆景帝携太子同去。薛荣信原本应值守皇城。可太子竟然让薛荣信扮成自己的侍卫一同前往行宫围猎。
飞骑营首领陈江第二日才发现薛荣信不在值,立刻派人去查薛荣信行踪。陈江此前听闻过一些关于薛荣信跟太子的秘辛,所以听回报说是跟着太子去了莱山,不以为意。觉得不过是皇家丑闻,并没打算奏报隆景帝。
龙武军内大都是功勋大族子嗣,职责包括京城警备,各个城门禁卫,以及皇帝侍从仪卫,军令极严。龙武军中只有皇帝亲选善骑射百人,编为“百骑”能跟随皇帝打猎。而薛荣信当时在“飞骑营”,飞骑营不选出身,只需出身二等户以上,不过体格删选极严,需身高达六尺,试弓马四次上、翘关举五、负米五斛行三十步者,才可选入“飞骑营”。
三日后,陈江跟一个相熟文臣徐芥喝酒,两人是同乡。原本陈江只是将此皇室丑闻作为席中谈资,可那谏臣听完放下酒杯,眉头一皱,一脸严肃道:“陈兄,此事可大可小,你就不怕祸殃飞骑营?”
“怎么讲?”陈江问道。
“此事万一被谏臣奏一本,说将军你统兵不严,威胁皇城安全,那后果……”
陈江如梦方醒,忙问道:“那以徐兄看,应该如何是好。”
“等别人奏,自然不如自己先奏上一本。我帮你拟。”
“好好好,多谢徐兄!”
翌日,陈江便把徐芥帮自己拟好的奏章,快马送往行宫。
奏折中写:薛荣信欺上瞒下,不从调遣,擅离职守,违反军令,威胁皇城安全,当斩!
五日后,隆景帝看到这本奏章时正是清晨,亲自带人到行宫太子寝殿内,将衣衫不整的薛荣信拖出寝殿。
太子哭喊阻拦,跪在隆景帝脚边,不断认错,再不敢犯。
隆景帝呵斥道:“朕曾说过,你二人若再见面该当如何?!”
“父亲,父亲,我错了,我再不敢了,我再不见他了,陛下饶了荣信吧。”
“打!”
太子看向台阶下被侍卫架起要挨庭杖的薛荣信。
薛荣信反而朝着太子笑了笑,说道:“三郎。”
太子听见这两个字,痛哭失声。他是嫡长子,不过前面还有两个庶出的哥哥,年幼时父母都唤他三郎。被立为太子后,便没人这么唤他。这倒成了两人之间的昵称。
“三郎,别哭。这四年能与三郎相识相知,此生无憾。若我活着,却再不能与三郎相见,不如让我就这样死了吧。”
隆景帝气得怒道:“打!还等什么?”
薛荣信就这样被杖毙在太子眼前。
人都气绝了,隆景帝都不让停手,几乎打成肉泥。
太子大病,白日昏睡,夜里惊厥,高烧不断,起初五日水都喂不进去。牙关紧咬,撬都撬不开。第六日,太子脱了力,牙关松了,可有出气没进气。
御医寸步不离守在寝殿外,每隔一个时辰就诊一次脉,药汤都是皇后搂着太子,撬开嘴巴一勺一勺亲自喂进去,总算把太子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三个月,太子病愈,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脸上再没了笑容,十七岁年纪再也没有原先的稚嫩气息。如同老了十岁。
隆景帝原本都打算拟召废掉太子另立他人。可太子病好之后一改往常,勤勉好学,听政理事,礼乐射御书数无一不精。
恢复听政第一日,太子一番言论,把黄河水患一事安排得妥妥当当。退朝给隆景帝行礼时,隆景帝看着太子三个月前还是整合身的朝服,如今挂他身上空荡荡像两片布似的飘着。自己儿子怎么不心疼,那羸弱身姿,隆景帝看着就揪心,当时就打消废太子的念头。
一年后又,到春闱时,隆景帝依惯例到莱山围猎,太子同去。可就在围猎刚开始第十日,隆景帝在行宫病逝。说起隆景帝的死,十分蹊跷。当天还在猎场猎了一只狐狸,晚膳也如常。可到第二天清晨,身子都硬了。没有外伤,死得极安详,御医从头到脚也没查出异样。夜间也无人看到有人出入隆景帝寝殿。
太子直接在行宫登基,改年号天裕。圣人登基后第一道诏令就是追封薛荣信为护国大将军,陪葬皇陵。而当年写奏折的飞骑营首领陈江以及徐芥也在一个月后被圣人找了个渎职的罪名,立斩不赦!
自此,圣人一直提拔宋家的人,到如今宋家势力已无人能敌,公卿旧族个个为宋家马首是瞻。旁人都以为是因为王皇后得宠,其实……
文璃叹口气接着说下去:“其实,是因为薛荣信。”
“所以你知道,行宫候仙宫走水,即便查出宋相是幕后指使,圣人也没有任何行动的原因了吧。”
薛兴手里拿着烤好的兔子,面无表情,心中如同滚油浇过。这和他认识的圣人决然不同。他认识的圣上杀伐决断,征战沙场,收复边塞,拓展疆土,雷霆手段是一个不讲私情的人,甚至看起来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
当年,圣人因为薛荣信的惨死终究意难平。登基第二年,就让自己亲卫五洲四海选少年入宫,唯一标准就是长得像薛荣信。圣人会一个一个亲自看选来的少年。容貌身量哪怕只有一分像的,圣人就留下,派专人教他们寒月掌。
这寒月掌是薛荣信祖传的一套掌法,原本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的一套家传功夫,薛荣信教给了圣人。圣人将这寒月掌教给所有侍卫,他要这掌法名扬天下,要让习武之人无人不知无人不会,成为天下第一的掌法!
听到这里,薛兴觉得似有一口鲜血卡在喉咙,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寒月掌是薛兴最熟不过的一套掌法,圣人最爱看他打寒月掌。圣人中了妖毒刚刚清醒那几日,让薛兴陪他打的也是寒月掌。
文璃故意问道:“伤心吧。”
薛兴不答。
文璃看着发愣的薛兴说道:“这就接受不了了?再告诉你一个更大的秘密。就连‘龙麟卫’的出现,也是一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