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贡品
八月盛夏，烈日，无风。
今年是圣上寿辰，万国来朝。
皇城，朱雀大街两边围观的人群摩肩接踵。西域、东海、南洋各番邦来进贡的使者，拉着一车一车的贡品和四海之外的稀罕物。
长长的进贡队伍之中，传来野兽嘶吼，铁链划过笼子和车板的声音。
铁笼在车板上晃荡。笼子两边各围着两名彪形大汉，手里拿着驯兽的皮鞭和铁矛。
围观人群中有抱着孩子的，被吓哭。
大殿之上，圣人1高坐大殿，百官列立两厢。
当今圣上十八岁登基，是马上皇帝。征战沙场十数年，行军打仗时身旁都是侍卫伺候。如今天下平定，在宫中也用不惯内官，仍然让侍卫伺候左右。
圣人背上有旧伤，此时只觉得整个左背都僵紧麻木，有些坐不住了。但仍面色如常，只是轻轻摆了摆右手食指。
站立一旁的殿前侍卫陆苍宇看到圣人的手动，颇知圣人意思，给一台阶下面小侍卫使眼色，让他们加快下面进贡速度。
陆苍宇挥手，台阶下的几名小侍卫立刻将使臣身后的贡品抬了下去，这南洋使臣还在滔滔不绝盛赞当朝圣主英明神武，两名小侍卫上来搀扶使臣，几乎是将使臣和贡品一起抬了下去。
这个使臣刚被抬下去，殿门口侍卫高声唤道，“宣，羯荼国使臣上殿！”
就这样，圣人忍着背疼，不耐烦的听着各国使臣上来说些体面话，宣读带来的贡品，然后再来下一国使臣。
殿外传来铁链“哗楞楞”地响动，有野兽的嘶吼声渐近，殿上文臣武将纷纷侧目。
圣人半生戎马，对宝马，珍禽的喜爱远超于那些珍宝。还没看清铁笼内是什么，圣人就觉得背也不疼了，屁股也不麻了，向前倾着身目不转睛地盯着铁笼子里的焦躁嘶吼的猛兽。
只见此兽通体黝黑锃亮，在光下隐约能看到灰黑的花斑。笼中困兽双眼如晶莹剔透的琥珀，赤金色双瞳中间一条犀利的黑缝，昂着头盯着殿堂之上高坐的圣人。
圣人好奇，羯荼国三年前曾进贡过花豹，黄黑的斑纹十分威风。这样黑色的还是从没见过。
一旁的中书译语人康所安道：“使者说，这是他们羯荼国特有的花豹，几百年未见过有这样通体黑纹的。这样的神兽只有当朝圣主才配拥有，此次特来进献此兽。”
圣人听完心中登时喜爱，竟然是一只黑纹花斑豹！
圣人站起身来往殿下就走，陆苍宇躬身迎上去想要阻拦，这并不合规矩，让其他使臣知道难免引起非议。一旁的陆苍宇躬身拱手还没说话，反被圣人一手拉住他左腕往殿下走去。
羯荼国使者万万没想到圣人会下来，昨天在礼部研礼的时候也没告诉他圣人会下来啊。羯荼国使者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地瑟瑟发抖，心中求了一遍他所知道的所有神佛，千万别出什么差错。
铁笼两旁驯兽人见圣人下来，忙拽动猛兽脖颈上的铁链，想让它屈服低头，可连拽了几次，那兽仍是昂着头，不耐烦地甩动尾巴，那尾巴如钢鞭一样抽得铁笼砰砰作响。
圣人一摆手。
一旁中书译语人康所安跟使者说道：“让你的驯兽人退下吧！”
四个驯兽人忙跪在地上，跪爬着退到铁笼后面。
圣人先是在笼子正面看。那兽仍在笼中来回转圈，但随着圣人渐渐走近，那兽似乎平静了许多。
圣人撒开陆苍宇的手腕，围着笼子往后走，那兽也跟着圣人走，一人一兽，一外一内就这么互相看着转了两圈。殿上所有人都紧张得大气不敢出。
那兽不再低声嘶吼，而是把鼻子往笼边凑，似乎在仔细嗅闻什么。圣人伸手靠近笼边。这动作可把陆苍宇紧张死了，慌忙上前阻拦道：“圣上，这毕竟是野兽，不同马匹。”陆苍宇九岁就跟在圣人左右，还从没见圣人这样过。
圣人不理，慢慢伸手靠近笼边。那兽伸着脖子仔细嗅闻，竟在笼中坐了下来。就在手指跟鼻尖几乎碰上的时候，那兽鼻子一缩，打了个喷嚏。
大殿四周的侍卫一步就冲了上来，羯荼国使者额头几乎在地上磕出血。
圣人一摆手，殿上侍卫退了下去。
那兽打完喷嚏，舔了舔鼻子悠哉游哉慢慢趴下，笼子太小装不下这兽，这兽趴下后两只前爪伸出笼外。尾巴在身后也不似刚才如钢鞭一般抽打，而是似晃似无的轻摆。
圣人道：“赏，重赏！抬到后面来。”
陆苍宇自然懂得“赏，重赏”是对羯荼国使者。“抬到后面来”是指的那兽抬到内宫后花园。
圣人吩咐立刻切上好的生牛羊肉端来，又用铜盆盛了清水。圣人亲自站在笼前扔了几块肉进去。
掉在地上的肉，那兽看也不看，只是盯着圣人的手。圣人便把肉高高扔起，那兽仰起头直接叼住落下的肉块，两口就吞了下去。
圣人奇，又扔了几次。那兽只吃那些在空中接住的肉块，而掉在地上的，绝不低头去吃。不过铁笼狭窄低矮，那兽抬头接肉的时候碰了几次头顶。
圣人吩咐道：“苍宇，去让将作监做个大笼子。”
陆苍宇问：“圣上要多大？”
圣人看了看现在的笼子，又看了看他们所在的候仙亭道：“按照这个凉亭尺寸做。”
陆苍宇一惊，这亭子少说一丈开外的高度，里面站个三四十人不成问题。这么大的笼子恐怕不好办啊。
圣人又道：“三天。去安排吧。”
这……陆苍宇清楚圣人脾气，这时候不便多劝，躬身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