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平安镇的真相
我们谁都没有离开,我们当时自以为是的做好了面临这无尽罪的准备
我们手臂挽着手臂,我们说着可以让所有人感动的话语,我们在当时发誓会在最后相见
但到头来,899次轮回,那十二万年一千三百六十五年的岁月后,却只剩下我一个人在独自守望着。
“小姨来到我们家后,就直接将那断绝传染病的药给了我们。”
“小姨还和我们说,这份药还可以断绝接下来,这里即将形成的全新的传染病,也就是那无尽罪的来源。”
“就在那时,或许是看到了诺安可爱的模样,小姨怜悯我们,她和我们说。”
“你们拿着这份药离开吧,以后永远不要再来平安镇了,之前说什么小姨的称呼,也都遗忘吧。”
诺夏平淡的说着,他似乎又回想起了当时的情形。
那个漂亮到极致的女人,站在院子中,看到刚刚满十月,正在学着走路的诺安,眼神中满是思念。
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嘴角轻轻的勾起,顿时绽放出了一个可以惊艳时光的微笑。
直到现在,只是稍稍回想,诺夏甚至还可以想起那个满是母爱和温柔,可以惊艳整个时光的笑容。
“父亲问她,接下来平安镇所有的人都会死去吗?”
“小姨说,不会死,只是会有着比起死亡要更加残忍千百倍的结局而已。”
“小姨的话语中没有任何的怜悯,她就那样平淡的说着,然后决定好了所有人的结局。”
诺夏轻声的说着,他的话语中似乎带起了一丝的悲哀,一丝的愤怒。
但想到自己那一丝无由来的悲哀与愤怒,他又满是自嘲的笑着。
“父亲沉默了许久,父亲说,诺家世代为医,祖辈辉煌,曾做出很多悬壶济世的伟事。”
“父亲说,到了他这一代,他这一生尽是颓唐,没有做过什么医者仁心的伟事,甚至在发现这种传染病的时候,也是奔着名声而来。”
“父亲说,诺家曾有祖训,医者有仁心,倾情为世人。”
“父亲在那一天说了许久许久,最后他颓废的坐在了椅子上,然后低着头对着我们说,他决定要留下来。”
“我们其实在父亲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我们就已经猜到了父亲的决定。”
“我和母亲对视一笑,然后上前拉起了父亲,我们和父亲说,我们一家人就留在这里,哪里也不走。”
“父亲当时十分的感动,他眼里闪烁着泪花,他挽住我们的手臂,他感动的接连道着好,然后我们互相发着誓。”
诺夏怀念的说着,他微微的闭上了双眼,他似乎又想起了当年的情形。
小小的诺安在庭院中拍着手,他和父亲母亲挽着手臂,互相说着足以感动所有人的话语。
他们在最后,在那个漂亮到极致的女人面前发着誓言。
即便那个漂亮到极致的女人,自始至终都只是看着诺安,没有看过他们哪怕一眼。
“我们说,我们做好了面临无尽罪的准备,而且我们相信,我们一家人会坚持到最后的。”
“小姨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她看着小安,只是平静的说了一声,好。”
“小姨把可以断绝传染病的药给予了我们,她说,之后在这里待上一天,就必须吃一天的药。”
“为了不忘记我们的誓言,也为了可以更好的感受我们犯下的罪,所以我们都没有吃药,我们把药给小安。”
“毕竟,做下决定的是我们,与小安无关。”
诺夏轻声的说道,他的目光跨过无穷尽朝他而来的人群,温柔的看向了平台上低着头的诺安。
“我们自以为是可以抗住一切,可以坚守我们的誓言,但在那无尽罪真正到来之后,我们却发现我们的誓言是那么的可笑,那么的渺小。”
“在我们做下决定的第二天,父亲便被选为了老神仙001号,然后他们开始在父亲的身上做起了实验。他们将父亲送上了手术台,他们在父亲的体内植入了新的记忆,一份只需要接受命令和传达命令的记忆面板,那份记忆面板便是老神仙001。”
“在那两份记忆还在互相抵制,折磨着父亲的时候,他们无情的将屠刀挥向了平安镇,直到那时,我们才知道所谓无尽罪的含义。”
“在刚开始,平安镇对于“平安”的追求还并没有如此的魔怔,宛若信仰一般的魔怔。因为在那时传染病并不显现,因为自从许平安死后,许开平在临死之前,将部分抑制传染病的药物挨家挨户投入了井中。”
“但在他们来后,一切都不一样了,他们在旧的传染病之上投掷了新的传染病,得了新的传染病的平安镇人民全都开始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了。”
“他们将我送上了手术台,他们改造了我,他们在我的体内植入了可以抑制传染病的东西。他们说,只要得到我的肯定,得到“平安”,那些人也就可以由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变成正常人。”
“他们制造出了真正的“平安”,我们以为,这就已经结束了,他们又开始改造那些平安镇的居民,交换他们的记忆,扭曲他们的三观,植入空白的记忆,洗去原本的记忆”
“他们将原本相亲相爱的两个人,给他们植入了互为杀害对方父母的虚假记忆,他们将真正的仇人,却植入了相亲相爱的虚假记忆”
“他们还于两个人的大婚之日,将其夫妻两人的记忆洗成了其他的人”
“这一切的开始,过程,结果都是需要记录的,而记录者也就是老神仙,当时的老神仙只有一个人,也就是我的父亲。”
“在他们开始交换人与牲畜的记忆后,父亲因为受不了这样的压力和扭曲,所以他做下了一个决定。”
“他邀请了整个平安镇所有的人与小姨前来吃饭,他在饭菜中投下了他认为死亡过程最为平和的药物,他和我们说,他对不起我们”
“我们并没有怪他,我们一家决心去地狱忏悔我们的罪,如果我们真的可以去的话。”
诺夏轻声的说着,他似乎跨过数十万年的时光,看到了那当时一切的开端。
“而且我们居然自认为,我们的毒可以毒死那个女人,也就是那个小姨。”
“我清晰的记得,当我们将下了最为猛烈的药端到小姨面前时,她就像早有料到一般,就那样平静的看着我们。”
“小姨吃下了饭菜,然后她平静的说出了我们对她使用的药,以及药的剂量,和正常人该有的反应,药的解开方式等等。”
“她平静的看着我们,看着我们逐渐低下了头,直到最后,药物在我们身上也起了作用,她平静的站起,她对我们说道。”
“她要走了,而且因为我们违反了约定,所以我们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而且所谓的无尽罪,便是无穷无尽,没有意外,便永远也无法结束的罪。”
“他们带走了小安,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和父亲以及母亲成为了类似幽灵般的观测者。”
“在第一次轮回中,我们见证了许平安的出生,见证了那虚假“平安”的诞生,见证了我们的诞生,我们的行事,我们的抉择,在小安死后,第一场轮回也就结束了,一共是135年。”
“在第二次轮回的开始,我们知晓了第一次轮回的用处,第一次轮回便是剧本。而我们这些人便是导演,是记录者。第二次轮回后,他们便会介入轮回中,进行各种的实验,我们需要做的便是维持剧本的正常前行,小情节可以改动,但大方向却不能更改。”
“每一次的剧本,或者说每一次的轮回都是以许平安的出生为开始,以小安的死亡为结束,期间一共是135年。”
“每一次剧本中,在我们未曾出生以前,我们都将是作为半幽灵半实体的状态出现着,在我们出生之后,我们将会回到剧本中自己的位置。”
“在第150次轮回的126年,距离小安出生还剩下一个月的时候,我的母亲崩溃了,她意图自杀来结束这场无穷尽的轮回。然而,母亲失败了,他们抓走了母亲,给母亲植入了“正确母亲”的记忆模板。”
诺夏捏紧了拳头,指甲深深的陷进了肉中,他一字一句的说着,声音稍显嘶哑。
“在第170次轮回的126年,小安在平安镇出生的那一年,母亲本身的记忆苏醒了,母亲意图再一次的自杀,他们惊奇的再一次的抓走了母亲,他们停止了轮回,他们观察了母亲30年,他们在母亲身上植入了上百种的记忆模板,直到母亲连最初的记忆都已经被磨灭了。”
“30年后,已经完全失去自我的母亲回来了,她甚至已经喊不出我与小安的名字,最后他们居然利用备份,给母亲重新植入了第一个轮回的记忆。”
“母亲究竟还是不是母亲,我已经不再知晓了”
“在第179次轮回,父亲崩溃了,他已经分不清他到底是老神仙001,还是我们的父亲,他甚至已经记不清轮回之外的记忆了。”
“第598次轮回,他们说,实验快结束了。他们带走了许平安,然后送回来了一个雕塑,就放在了平安居中。”
“第789次轮回,在剧本里的许平安死后,石塑中的许平安走出,他仿佛知晓着什么一般,开始了他的第一次布局。”
“第810次轮回,徐慧被带走了,在她回来之后,她开始向我询问起许安的事情。”
“第840次轮回,他们给予了我新的剧本,让我尽快熟悉一切。”
“第889次轮回,有新的人进入了轮回之中,那些人便是玩家,我按照新的剧本,与许平安一起杀死了那些玩家。”
“第891次轮回,继续有玩家进入我们这里,我与许平安对于这里理解便更深了,我们这里似乎被制作成了名为副本的存在。”
“第899次轮回,小姨再一次来到了这里,他们在这里做出了许多许多的改变,他们告知了我们实验的真相,他们”
说到这里,诺夏忽然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发出声音,并且一种隐隐约约的危机感不断地在心中出现着。
“呵是这样吗?小元,再多的事情,看来我是已经无法告知于你了。”
“如你所愿,这便是你所想要知道的平安镇真相。”
诺夏跨过无穷尽的人群看向了平台上的苏元,他轻声的说着。
在占据着半片天空的巨大圆月下,清澈如水般的月华里,载满了岁月与蛮荒的气息。
宛若群蚁分尸昆虫般,平原之上,密密麻麻的人潮疯狂的朝着一个方向涌去着。
在诺夏说出那些话之前,那些人潮原本是朝着已经化身为怪物的余天玄方向前进着的。
即便每一个进入余天玄范围的人都会被他无情的撕碎,然后啃食干净,但却没有一个人后退。
没有表情,也没有言语,那些人就像是一具具失去灵魂的躯壳,僵硬着脸庞与身躯,一步步行尸走肉般沉默的朝着余天玄前进着。
他们之前所接受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去杀死余天玄。
因为这样的话,他们和他们的子孙后代,就可以受到“平安”的庇佑。
为了“平安”
虽然看上去没有灵魂,虽然看上去宛若一具具行尸走肉,但如果仔细与他们对视着,他们空洞的双眼深处,是犹如深渊般一直在熊熊燃烧着的信仰。
为了那份“平安”
他们轮回了无数次,也死去了无数次,记忆被更改,身体被置换
他们的一切都曾被修改过,唯一没有被修改的,便是那份代代相传的渴望,那份对于“平安”的渴望。
这份渴望,在那无数次轮回中,已经蜕变成了类似信仰一般的东西。
而他们,便是这份信仰下最虔诚的狂信徒。
即便现在,他们接受到的命令,是杀死诺夏,是杀死现在的“平安”获得者。
但这又何妨呢?
毕竟,他们所信仰的是“平安”,而并非是平安的获得者。
如果杀死平安获得者就可以得到“平安”,那么就这么做好了。
之前在求得“平安”的道路上,他们又并非未曾尝试过。
只是杀死“平安”而已,更为惨无人道,更为荒谬的事情他们都曾尝试过
为了“平安”
只要向前,向前就好了
只需要向前,无论是自己,还是自己的后人就都可以得到“平安”的庇佑
看着那群疯狂朝着自己涌来的人群,看着那群麻木朝前的人。
于清冷的月光下,诺夏一身白衣,他不禁摇头冷笑了起来。
“呵”
那笑声中满是嘲讽,也满是悲哀。
“你们这些人”
他站在月光下,低声的问着面前不断靠近的人潮。
明明是与他们同处于一个平地,明明也是与他们一样,进行过无数的次的修改与轮回。
但在此刻,站在月光下,一身白衣,消瘦着身躯的诺夏却显得那么高高在上。
他眼神冷漠的看着众人,他孤傲的轻声说着,他笑着,他仿佛站在了九天之上,在俯瞰着他们。
“你们这些人,不觉得可笑,不觉得可悲吗?!”
银白色的发丝在风中与清冷的月光共舞,诺夏一身白衣的站在那里。
他高傲的站在那里,怒斥着麻木的众人。
然而荒凉的平原上,无人回应他的话语。
他们只是麻木的向前,眼底不断的燃烧着漆黑的信仰
“呵”
诺夏再一次的笑了,他仰头看着那轮清澈的圆月,那笑声中是说不尽的可悲与嘲讽。
“你们这些人呀”
他一身白衣仰着头,于清冷的月光下露出了素白的脖颈,他闭上了双眼,轻声的感慨道。
他站在那尸横遍野的平原上,麻木的众人一拥而上的朝他而来。
在他的远处,是一个庞然大物,正在生啖众人,宛若猪一般的怪物,怪物的不远处则跪着一个闭着双眼,不断呢喃着的胆小鬼。
至于更远处,苏元站在“观英台”,他沉默的看着诺夏,手指紧紧的抓在栏杆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这月光下,就连呆毛也不曾摇晃。
在苏元的身旁,诺安伸出犹如野兽般尖锐的手指,然后紧紧的扣在了栏杆上,他低垂着脑袋,头发已经半数变成了苍白之色。
“就凭你们这些靠着虚假信仰苟延残喘在这里的人,也配靠近我?!!”
忽然之间,诺夏侧目睁开了双眼,他冷漠的注视着众人,他厉声喝问道。
他站在那里,消瘦的身躯上裹着一袭白衣,清冷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显得他更为柔弱了几分。
但即便如此,他依旧高傲的站在那里,与千万人潮对峙着。
“滚!!”
他厉声骂道,一种诡异的气息顿时席卷了整个平原,所有靠近的人在一声滚之后,顿时都呆滞在了原地。
相应的,诺夏的身形也虚幻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