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生分
睡觉的时候，林芸的手机总是静音放在床头，他知道。
真的这么不舒服，一回房就已经睡下？还是在洗澡？有高原反应的第一晚，最好不要洗澡，她不会不知道。
“小芸！我知道你来了，还好吗？在哪个房间，我来看看？”好几个电话没人接之后，贺钊飞改发消息，试试看有没有回音。
“飞哥，我问到了，在2309！”小红兴奋地喊着冲过来。
手机里也刚好收到了回信：“没事，就是有点累。先睡了。”
结结实实吃了个闭门羹，贺钊飞心里不安，更是不解：“没关系，你休息就好，小红找前台要张卡，我来找你就好。”
“不用，大晚上的，楼里都是剧组的人，别来了。让我踏实睡会吧，晚安。”林芸继续拒绝。
剧组的人看到又怎样？
我就陪在你旁边看着你，这样也不行吗？
杂乱、烦闷，亦有担心、焦急，各种思绪一时间都泛上来，贺钊飞总觉得分外不甘心。小芸大老远从上海过来，却不让自己见她，到底是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心里不舒服？
但思来想去，终究还是简短地回了一句：“好吧，晚安！爱你！”
让她好好休息一晚吧。不急，先不着急。
都已经分别好几个月了，不急这一会。
贺钊飞手里紧紧握着手机，安慰自己。知道不对劲，但想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她过来的机票是你定的吗？”贺钊飞终于回过神来，跟呆呆站在一旁的小红确认。
“没有啊，她自己买的票。不过她问过我拍摄的情况，我说剧组就要转场了，这两天倒还是在县城里，后面就不好找了。”小红脱口而出，看到贺钊飞黑沉沉的脸，声音越来越低，“我也没想到她就真的跑来了……”
好在剧组几乎所有人此时都在庆功宴上胡吃海喝，除了低头对着电脑的前台人员，此时的大堂空空荡荡。没有来来往往的人们，不会惊讶地看着贺钊飞双手插兜深皱眉头一动不动立在原地，身旁的助理小红诚惶诚恐的模样。
“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再看看情况。”过了许久，贺钊飞总算情绪缓和，面色稍霁。
小红也松了口气，跟贺钊飞一起走回房间。一边走一边心里默念，飞哥这是怎么了，这一整天不都挺好的，晚上一听说芸姐来了脾气就变得这么奇怪。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俱内”？
整晚心神不宁，好不容易磨到天亮，想着马上就能见到她了，贺钊飞的精神又振奋了起来。今天没有拍摄，下午剧组才开拔去几十公里外的一处小镇，没找化妆师，他自个儿对着镜子拾掇半天，全身上下都穿好林芸之前一手帮他挑选搭配的衣服。她飞了这么远，舟车劳顿地赶来，几个月没见，真想把她狠狠搂在怀里，把攒了一肚子的想念慢慢说给她听。
想着让她多睡一会，直到日上三竿，贺钊飞才给她打电话。这次倒是很快接起。
“早啊，昨晚睡得好吗？”
“嗯，还好。”那头的声音气息有点弱。
贺钊飞不由又有点紧张，声音小心翼翼：“我现在去你房间好不好？这里海拔高，你不太适应，我给你把早餐送过去，陪陪你。”
林芸却轻笑一声：“总要适应的，不适应怎么敢来这边，我还要跟着剧组周围走呢。”
总觉得林芸对自己憋着什么气，但又不敢直接问，贺钊飞默默来到她门口，轻轻敲门。
她终于应声开了门。
小芸！
生怕再一次眼睁睁看着她从视线里消失，贺钊飞努力压抑住激动的心情，关上房门，一把把她拥在怀里。
她淡淡笑了笑，不见平日里的活泼与热情。
贺钊飞仔细看看她，秀丽的脸上略施过脂粉，盖不住眼下淡淡发乌的憔悴。比视频聊天的时候看着脸小了一圈，脸颊也消减了几分。不禁心生疼惜，小声嗔怪：“怎么瘦了好多。不行，回去以后，我要慢慢帮你把肉养回来。”
林芸却只神情淡淡的望他：“就只许你瘦，我不能瘦啊？这可就双标了。”
贺钊飞一呆，被堵得不知该怎么接话。
见到他局促的样子，她倒话锋一转：“我瘦一点不好看吗？”
“好看，你怎么样都好看的。”旺盛的求生欲让他连忙夸奖。
“芸姐！你今天没事了吧。”正说着，爽朗的问候飘来，小红在门口大声打着招呼。
这来的可真是时候。贺钊飞不由扶额。
林芸一开门，小红已经脱口而出：“昨晚飞哥没见到你，可着急了，急得都跟我生气了。”
贺钊飞使劲冲她使眼色，让她少说几句，小红却压根没顾上看他，只拉着林芸叽叽喳喳：“芸姐，你今天跟我们一起去外景地，身体能吃得消吗？都是山路，估计会有点颠，你坐着会不会晕啊？昨晚我看你一开始还好好的，何导发言把飞哥拉上台，对着他才没说几句，你就不舒服了，都没听完飞哥说啥就走了……”
林芸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忙打断她：“嗯，睡了一觉，好多了……”
又看了贺钊飞一眼，他立在一旁沉吟不语，似乎想到了什么重点。
饶是小红再没心没肺，也察觉出来空气中的异样。打完招呼后，她总算主动离场，不再当闪闪发光的电灯泡。
林芸一口口吃着早餐，重新回到两个人的房间突然无比安静。
“小芸，怎么了？”他终于问出来，“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惹你生气了？”
“哪里敢啊。你是那么多人的男神，多少人做梦都只想跟你见一面，我哪敢生你的气。”抿了一口牛奶在口里，林芸说得不咸不淡。
贺钊飞怎会听不出话里的异样，轻轻叹一口气：“怎么说得这么生分了？我知道这段时间我没空陪你，你觉得心里不舒服。等我把全戏都拍完，我们再好好出去玩一圈，想去哪里？”
“我知道你拍戏辛苦，本来也没指望你来陪我，我要连这些都不知道，还当什么你的女朋友，是吧？”林芸用尽全身的力气，留住眼里不争气的酸涩，挤出一个笑容。她能感到贺钊飞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驻。不，她不能流泪，更不能让他看在眼里。
原来她竟如此爱他，却又那么害怕失去。
终究问不出究竟，贺钊飞暗自叹气，缓缓探身过去。
林芸下意识地躲闪，却被他双手牢牢圈住，只得闭上眼睛。细细簌簌的声音响起，一个温柔的唇稳稳地印在自己额头上，再顺势吻过她晃动着的眼睑，经过她颤动着的脸颊，来到柔软的双唇。
“没关系，等你愿意的时候再说，你有什么委屈、难过，都只管告诉我。”
——面前的他，依然是那个对自己无尽体贴的人，林芸的心中一阵悸动，昨日目睹他与何导之间亲昵互动的空洞和不安，彷佛渐渐有了些踏实的感觉。或许，她应该更多地相信……
车来了，林芸跟着大队伍一起，查点着行李物品准备上车。下一处外景地的条件会更加艰苦，剧组会在那里拍摄一周多，然后再转场拍几个散落的经典。
“钊飞，你们先走，我这边还要再盯一会，咱晚上见。”何炜导演大声喊着，一阵风一样的扑上去，来了一个大大的熊抱，满脸情真意切，“昨晚你怎么先走了，我跟夏制片都喝大了，刚醒不久，还好今天不拍。晚上吧，晚上再一起捋捋明天怎么整！”
贺钊飞解释：“小芸昨天过来了，我就先回了。”说完笑着看了看林芸。
“嘿，有空过来探班啦，欢迎欢迎！”何炜跟她打招呼，神情开朗，“这阵子我跟钊飞我们俩啊，就是每天‘互相折磨’。我对他要求是真的高，钊飞也是，有什么想法都会去试，反反复复。剧里有一段他有只脚有点跛，我就给他在鞋里放点石子，他不管是走还是跳，那种‘不自然’的感觉就很‘自然’。但我那么‘虐‘他，他不但没发脾气没撂挑子，还挺享受。我也算看出来了，这一遍遍磨出来的东西，是真的超出我想象的好。我都想象不出这个角色如果不是他，会惨成啥样。你说这要当个好演员，是不是就得有点‘受虐狂’的倾向？”
“说来说去，其实是你变着法故意为难贺老师啊。”说话间，制片人夏红建从身后走过来，笑着搭腔。
“没办法，贺老师太好了，实在忍不住欺负一下。”何炜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贺钊飞在一旁温和地笑：“我想探索自己表演的边界，看看到底能去到哪里！”
林芸微笑着看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着拍摄时的种种经历，只觉得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礼貌地打声招呼，就转身走上商务车去，在最后一排静静坐下。
目光又禁不住往车下扫去，何炜扶着贺钊飞双臂，还在滔滔不绝地说些什么，他听得认真，时而回应几句，有时还会把身子压低，凑得离她更近。
林芸忙把视线转开，心中五味杂陈。
过了一会儿，司机和小红也都放好东西上来了。
“芸姐，你怎么坐最后面了？”小红纳闷，“不跟飞哥坐一排吗？”
林芸嗯了一声，并不回答，系好安全带，戴上墨镜，靠着窗摆开睡觉的架势。小红便也不多说，自己在司机旁边坐好。
又彷佛过了许久，感觉到车身稍微晃动，贺钊飞终于上了车。
“芸姐先睡了。”小红回头告诉他。
他没有坐到前面去，在最后排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师傅，开车吧。”他小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