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王瑞佳见儿子情绪外放, 眼泪像掉线珠子一般连连不断，她心里越发慌了，一把抓住他的手, 声音颤抖地发问：“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啊？你别哭，快告诉妈妈呀！”
母亲的失措慌张映入罗文晖眼中, 他难忍愧疚，哑着嗓抱着母亲一遍遍重复：“妈, 我对不起你, 我对不起你和爸，你们原谅我吧！”
王瑞佳的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一如多年以哄那哭泣的小孩童，安抚他的情绪。
罗文晖眼睛早已通红, 他却不能不把这场戏演下去：“妈，我出事了……”
究竟出了什么事, 他却是不肯说了，直至罗学诚走进家门。
罗学诚回到家里，看到妻儿眼鼻通红, 也是吓了一跳，急忙问询。罗文晖抿着嘴不出声, 王瑞佳按下心里的焦灼, 借口帮丈夫加热饭菜，进了厨房。
王瑞佳不在客厅, 罗文晖终于把事情说出来了。他说，在下乡的某个夜里骑着自行车匆匆赶路时, 他不小心连人带车掉进了一条干涸的溪里，下半身某个位置被自行车狠狠撞了一下，肿痛多日, 现在虽然不痛了，是每天早上起来，那物却没反应了。
这些话唬得罗学诚脸都白了，他猛地把这小子拖回屋里，一把扯下他裤子，认真地打量他两腿间。
这么看去并没有任何伤口淤痕，罗学诚肉眼看不出有什么毛病，急哄哄地让儿子把裤子穿上，脚下像装了风火轮，飞般赶往附近的县城医院。
罗文晖心里发凉，跟在父亲身后往医院赶，边跑边祈祷，千万不能穿帮啊！
他段时间确实是在赶路时连人带车滚进那条干涸的溪流里，也遭遇了那痛到灵魂深处的一击，他当时翻着白眼差点儿就晕了去。那两三天，他走路都不敢跨大步，更别提骑车了。也幸亏相邻的两个公社不远，他忍着疼痛完成了计划中的任务。等那处不痛了，又恢复了原本生龙活虎的样子。
他却扯了个弥天大谎。
罗文晖深深叹了一口气，这不是自己早就决定好的事情吗？他背起这个不能生育的锅，爸妈再生气也不会把他这个儿子怎么样。
去到医院，值班的医生是一名中年男子，他听罗文晖说完自己的经历后，也对那处做了观察检查。也许是心里压力极大，做检查时医生虽然上手触碰，罗文晖一丁点儿反应也没有。
“怎么样？医生，这情况还有得救吗？他这么年轻，身体也一向健康，一段时间肯定会恢复的吧？”罗学诚连声发问。
医生没点头也没摇头，声音平静，听在罗学诚耳朵里却带了丝丝怜悯：“这情况，我之也见到，里边软组织可能有损伤，先回去好好休息，看看后续恢复如何。还有就是，小伙别有心里压力，放轻松啊！要相信自己没问题的！”
罗学诚赶紧追问，医生见的那些病人后续恢复如何。
医生摆摆手，也不知道说的是真还是假：“好了，都好了，放心啊！”
回家路，罗学诚一直沉默不语，快走到楼下，他才拍拍儿子肩膀：“文晖，你放心，爸妈一定会想办法给你治好这毛病的，你放轻松，脑里别绷着，一切有我和你妈呢！”
回到家中，罗学诚喊了妻子回房，两人在里边窃窃私语，半途，罗文晖似是听见母亲的哭声，快又听到父亲轻声呵斥她，“嘘，小点声，别让他听了难过！”
等父母从房间出来，两人眼睛俱是红红的，在罗文晖面前，却扮作平常的样子，故自然地和他说话。殊不知，这让罗文晖心里更加愧疚难受。
晚他熄了灯，躺在床的时候，心绪复杂。一时在想，我这么骗爸妈，多让他们伤心担忧啊！一时又想，与其让爸妈心里一直抱有期待，还不如早早就让他们不抱希望。
怀着极其深重的愧疚和不安，罗文晖睡着了，还无意识说着梦话，“爸妈对不起，你们原谅我吧！”
王瑞佳半夜进来给他掖被子，听到他含糊不清的话，眼里掉了下来，右手紧紧捂住嘴巴，不让哭声逸出来。
第二天罗文晖休息，他起床从房间里出来时，天已经大亮了。看看挂钟，都七点多了。
“咦？爸，你怎么没去班？”罗文晖诧异地问出口，随即反应来，这是爸妈担心他，不敢让他一个人在家呆着。
“醒了啊？”罗学诚疲惫地把一本泛黄的医术反着盖在茶几，起身向厨房走去，“你妈今早起来给煮了白粥鸡蛋，我给你热热。”
罗文晖洗漱完毕，冒着热气的早餐已经摆好在餐桌，罗学诚坐在他的位置对面，一脸犹豫。
“爸，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吗？”罗文晖昨晚做戏，假扮自己无心进食，肚早就饿得打鼓。坐下来捧起一碗粥，呼噜呼噜吸了一半进去。
罗学诚知道自己说的话，会对儿子造成极大打击，他还是开口了，“等你吃完早餐，我们就去一趟乡下，把你退亲的事情办好了。”
“退亲？为什么退亲？”罗文晖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问。
罗学诚叹了一口气，“文晖，咱们不能害了兰英，你…你就放手罢！”
罗文晖只觉轰天大雷砸在他身上，炸得他耳鸣头晕，根本听不清父亲后面絮絮叨叨说些什么。
他脑放空，不断摇头，嘴里重复，“不，不，怎么可以退婚呢？我们要在一起的……”
怎么可以退婚呢？他不顾父母心情想法，这一出戏，就是为了两人能好好在一起，没有任何顾虑。
“你这孩子，不能这么自私。你要想想，兰英她这一辈还长得，我们不能害了她……”
这边，罗学诚掏心掏肺劝着儿子。而另一边，几乎一宿没睡的王瑞佳也见到了她要找的人。
“兰英，我…我……”王瑞佳一把抓住许兰英的手腕，还没把话说出来，眼泪就先掉下来了。
她想控制自己的情绪，却更加失控，哭声渐渐放大，完全不顾自己是在食品厂门口，保卫室里还有人眼睁睁看着她情绪爆发。
许兰英也有些心里发慌，拿出手帕给她擦眼泪，动作轻柔中带着强硬，把她带到不远处的公园里。
时间还早，公园里几乎没有什么人。王瑞佳放声哭喊，许兰英在旁关心着，了好一阵，王瑞佳总算抽抽搭搭地停止了哭泣。
待她冷静下来，脸上开始发烫。她们两人算不多熟悉亲近，结果她却在许兰英面前痛哭流涕，出尽洋相。
这个时候，也没办法计较太多了。她用湿了大半条的手帕按按眼睛，声音沙哑低沉：“昨天，文晖从乡下回来了。”
许兰英的心提起来了。文晖他，发生什么事情了？
出了意外身上受伤了？工作犯错了？
无需她过多猜测，王瑞佳直接揭开了谜底：“他骑自行车掉进溪里，撞伤了。”
“伤了哪儿？腿脚吗？还是脑袋？还是……”许兰英紧张追问。
王瑞佳顾不羞窘，用手指了指自己的下半|身，声音干涩，“医生只说，回家好好休息，不要给自己心理压力，也许会好起来的。”
许兰英咬着唇，低头看着地面。
“昨晚，他爸说今天带他去你家里退婚。”王瑞佳死死握着许兰英的手腕，“兰英，我知道是我这当妈的自私，是你能不能别答应退婚这事啊？文晖他喜欢你，如果这个时候再失去你，我怕他……”
王瑞佳带着许兰英赶回家里，在楼下看到自家的自行车还在，心里立即松了一口气，脚下速度没减缓，三五下就跑到自家门口了。
这时罗学诚正揪着罗文晖准备出门。罗文晖扒着门，可怜兮兮地求饶：“爸，你就别乱来了，有事等兰英来再说吧！”
罗学诚拉着他的手腕不放，“你放心，你妈去找她了。我让你妈直接领她搭牛车回去。”
王瑞佳冲上，扒开丈夫的手，“你就别折腾儿子了！他现在这样也不是他乐意的！你这当爸的能不能别往他伤口上添多一刀啊！”
罗文晖总算得救，浑身的劲儿也泄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声喘着气儿。
许兰英快步上，弯下腰给他顺气，也不说话，只皱着一张脸看着他。
看到小对象担忧难过的样子，罗文晖对她，又捏捏她手心，小声说，“我没事，信我。”
许兰英立即明白。这完完全全就是罗文晖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只为了把无法生育的那个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她眼眶发热，眼里泛出水光，紧紧抿着嘴唇，对他摇头。
“爸妈，我跟兰英进房说说话。”罗文晖从地上爬起来，不容分说把人带进自己房里，还把门从里头锁了。
“嘘！你什么都不要说。这一次，听我的好不好？”罗文晖蹲在她面前，仰头认真看着她双眼，“我不单单是为了你、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我们这一家人。”
如若一对夫妻没有孩子，无论这原因究竟出在谁身上，几乎所有人都会把原因归咎在女方身，劝女方去医院检查、尝试各偏方，甚至会让男方换一个好生养的新妻。只有他把原因揽在自己的身上，他们这个家，才不会乱糟糟闹哄哄地散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