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天色渐亮, 街道上的行人渐多，吵杂声越来越明显。罗文晖今儿穿了一件军绿色的短袖衬衫和一条黑色长裤走出出门，这身打扮昨晚特意让母亲过了眼, 得到她赞赏的目光后才被决定下来。
街上并没有售卖早餐的地儿, 就连国营饭店此时也尚未开张。幸亏罗文晖早有准备，把奶奶前两天送过来的粽子热好, 又煮了几个鸡蛋, 一块儿装进肩包里，打算上车时和小厨师一块吃早餐。
许兰英照了好几次镜子, 对着里头熟悉的脸做出各种不同的表情，或笑、或抿嘴、或眨眼、或挑眉，每个动作都显得格外生动漂亮，她才满意地放下镜子，捋了一把肩上的两条麻花鞭子，挎着布包走出家门。
楼道外的马路边上, 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已经等了一会。此时，听到铁门关闭的声音，他立即探着脖子看过去。
昏黑的楼道里，一双白色凉鞋先踏进亮光中, 鹅黄的裙摆在风中微微摇曳，纤细的腰身似是一手可握。
罗文晖迷醉地看着心上人自黑暗中走出，踏着夏日清晨的阳光，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明媚的笑容绽放, 竟比他见过的所有风景都要动人。
“傻啦？”许兰英脑袋向一旁倾斜，漂亮自然的两道眉俏皮向上抬，湿润泛光的红唇翘起一个诱人的弧度。
罗文晖胸腔里的心蹦蹦乱跳，脸颊耳朵急剧升温发热, 手掌心冒出星星点点细汗。他知道她好看，黑的发、圆的眼、挺翘的鼻、红润的唇、长了细茧的手、皎小的脚，每一处，都招他喜欢爱慕。
不施粉黛、藏身于深色粗布衫下的她惹他怜爱，盛装打扮、婀娜多姿的她诱他热爱。
“嘿，醒醒！”许兰英被炽热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羞赧极了，忍不住用小布包碰碰他的手臂。
罗文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着急地想要解释，但又无从解释。说今天你真好看，完全吸引了我的眼球？事实虽是如此，但说出来却太轻浮了。
最后只讷讷地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咱们走罢，公共汽车差不多要开了。”
县城目前只有这么一辆公共汽车，早上八点左右发往市区，下午四点从市区回来，六点钟左右到站。去市区的人不算多，许兰英和罗文晖两人顺利地在车厢后头找了相连的两个座位坐下。
很快，原本在外排队的人都上了车，司机师傅又等了几分钟，见时间到了，便发动了汽车。同时，售票员同志的声音也响起来了，“各位同志请坐好扶稳，年轻同志给老同志让让座啊！现在开始买票，同志们请准备好零钱或月票。”售票员一边大声重复上面的话，一边向车厢后部走去。
“肚子饿了没？我给你带了鸡蛋和粽子，你先吃点吧。”罗文晖从挎包里拿出一个铁饭盒，打开盖子，三只剥去外叶的粽子出现在许兰英面前，“我奶奶做的，这个是甜的，里边有大枣和豆子；这两个是咸的，馅儿是肥肉和花生米。”
许兰英接过饭盒，用勺子挖了一块放进嘴里，粽子还温热，软软糯糯的，轻轻一抿，就在嘴里化开。
在她吃早餐的时候，售票员停在了罗文晖身边，“小伙子，几个人？到哪儿下车？”
罗文晖之前坐过公共汽车，也知道票价，提前已经备好了零钱，“我们两个人，到市区总站下车。”
售票员看了一眼零钱，数目对得上，利索撕了两张小纸票给他，“收你两块四，呐，给你票。”
许兰英差点吓了一跳，一张车票居然要这么贵！她把铁饭盒放在膝盖上，把挎包拉到身前，从里摸出一个碎花小布袋，正是许梅丽给她做的小钱袋。
罗文晖哪容得她跟自己生分，有些急眼地把她的小钱袋塞回包里，期间无可避免有了身体上的接触。许兰英红着脸看他一眼，小声说，“好了，你放开我手吧，我不拿钱出来了。”
罗文晖故作镇静地点头，把手慢慢收回。
接下来的路途，罗文晖总借着汽车转弯或是刹车或是路上颠簸的情况，一点点地把身体偏向小厨师，两人的膝盖时不时来个亲密接触。有时候车辆拐弯拐急了，罗文晖几乎小半个身体都倾向了许兰英。
这些小把戏，许兰英看得清清楚楚。每当身旁这人借故靠近她、碰到她，她就不由自主地紧张害羞。有时候他略过分了，鼻尖擦过她的脸颊，她羞恼地瞪他一眼，惹来他得意快活的笑脸。
不过是乘坐公共汽车，却被罗文晖心机满满地占足了便宜。到站下车之后，许兰英也不管自己不认识路，气昂昂地走在前面。
“兰英，你等等我！”罗文晖追上去，低声下气地承认错误，“刚才是我不好，你就甭生气了，今天可是咱们的第一次正式约会呢！”
很显然，这句话并没有哄得小对象消气，她虽是停下来了，那双眼却盯着地面，就是不瞅他。罗文晖上前一步，靠近一些，“兰英，你瞧瞧我吧！”
许兰英羞恼地抬眼看他，直直撞入一双冒着热望和爱慕的眼里：“我、我就是忍不住想靠近你，想碰碰你的手、你的脸。”
两人间气氛顿时变得胶着粘稠，中间流淌着暧昧和情意。
“叮咚叮咚”
身后突然传来连续的铃声，伴随着一个着急惊惶的声音——“哎，让开让开，别挡路啊！”
罗文晖和许兰英猛地从浓情蜜语中脱离出来，动作矫健地往边上一闪，一辆高大的横杠自行车带着风从他们身边掠过。
好吧，刚才的气氛完全没有了。还是赶紧按照计划去逛街吧。
罗文晖从母亲、堂姐、大伯娘身上得到统一的建议——“首先要去百货商场逛一圈，漂亮的布料、时兴的鞋子衣服、精致的面霜口红，这些都是女人的挚爱！”
母亲、堂姐和大伯娘这三人进了百货商场就像掉了锁链的狗？嗯，这个比喻好像不大恰当，但就是这种感觉，撒了欢似的各个柜台瞧一遍，这个要售货员拿出来看看，那个要拿出来瞧瞧。罗文晖想到这些情景，颇以为然地接受这个建议。
于是，许兰英到市区后，第一站就是热热闹闹的百货商场。这幢百货大楼有三层高，一楼放着的是生活用品，像肥皂、牙膏牙刷之类的。二楼是卖衣服、鞋子和布料的。三楼是卖电器、钟表和家具的。
许兰英起初觉得百货商场没什么好逛的，一楼的东西虽说比县城的高级些，但也没引起她的兴趣。二楼的成衣是大城市来的货，漂亮倒是漂亮，但价格也是真高。然而踏上三楼之后，许兰英立即充满了活力，逐个柜台都细看了一遍。
“同志，请问可以拿这块手表出来看看吗？”许兰英指着一个银色表链的女式手表说道。
售货员用挑剔的目光从头到脚把她审视一遍，又看看罗文晖的穿着打扮，心里有点谱了：“同志，这块手表的价格在咱们商场也是数一数二高的，要不，你看看这一块吧？它们的款式差不多，但是便宜了差不多一百块呢。”
虽然面前这两位同志穿得挺好的，但是两人手腕上都空落落，没有戴过手表的痕迹。他们大概是不清楚手表的价格吧，女同志指的那块可要两百八十多块呢。她也有心做成这单生意，特意挑了款式相近、价格较为低廉的手表介绍给他们。
许兰英看上那只手表，是看上了表盘里刻着的那一枝栩栩如生的梅花。三姐的生辰快到了，她想把这只手表送给三姐。在县城的一年以来，除了刚开始帮三姐照顾小外甥，上班之后都是三姐和姐夫照顾她多些。
“你拿给我瞧瞧吧，我挺喜欢里边的梅花。”许兰英坚持道。售货员只得小心翼翼地把手表拿出来，放在柜台上展示。
除去柜台那一层玻璃的阻隔，手表看上去更加精致大方。泛着冷光的银色表带，长形的表盘内斜刻着一枝红梅，给这块手表增添了惊艳之意。
许兰英动作轻柔地拿起手表，在手腕上比划一下，洁白纤细的手腕因此更添几分秀丽。三姐和她的手腕差不多大小，肤色也接近，戴上去的效果肯定也相差无几。
“好看吧？”许兰英的手腕在罗文晖面前晃了晃，素白与鲜红交相辉映，极其动人。
“非常衬你！”罗文晖夸赞，目光快速在男式手表上掠过，想找出相似的一款。
许兰英笑了，“这是买给我三姐的，她名字里刚好有个‘梅’字。”
原来是这样，罗文晖有些失望地收回目光。
“同志，麻烦你帮我包起来吧。”许兰英满意极了，从小钱袋里取出钱，然后尴尬地发现，她并没有手表票。
罗文晖机敏地拿出一张手表票，忍着心疼道，“兰英，我这儿有票，你拿去用吧！”
呜呜，他花了好大功夫才跟别人换到两张手表票，还想着买一对手表，跟兰英一人戴一个，旁人见到就知道他们是一对了。这下，少了一张手表票，他这次买不成情侣手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