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小县城素来算得上风平浪静, 这次发生这样的事情, 公安局很快就向派出所下达了必须严查此案的明文要求。没两天，所有的事情都摸得清清楚楚了。
“这姑娘也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啊！居然碰上这种黑心肝的人！”
“就是啊，居然因为这姑娘长得像死去的婆娘, 就想要把她娶回家里！这个做法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呢！”
“嘿, 说亲不成，还玩起跟踪的手段, 吓得人家上下班都提心吊胆，必须家里来人接送！”
“我说这姓邱的心思也真肮脏，居然花钱请两个小混混去拐小姑娘回家, 还说自己没打算对那小姑娘干什么, 就想把她关在屋里过一夜而已！”
“这年头谁家姑娘要是丢了一晚上, 哪还有脸见人啊！被别人知道了，屋前屋后都是闲话咧！到时候指不定跑去跳河了！”
……
县城不大，不知谁嘴里露出了点风声，很快整个小县城的人几乎都听说了, 众人只要凑在一起，必定说起这码事。派出所把案情向上汇报之后, 没多久处理结果就下来了，还把它贴在大门口, 供群众们阅看——邱亚军被判了二十年，两个小混混被判了八年。
在送去市监狱之前，这三人胸前背后都被插上了“坏分子”的木牌，被警员们压着游街示众, 被无数围观的群众唾骂议论。
邱亚军跪在尘土飞扬的地上，双臂被绳子束缚在身后，身体略向前倾，眼皮垂下，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膝下那一处地方。耳旁是一句句骂声——“臭流氓！”“下贱胚子！”“臭不要脸的！”……
那天晚上，在派出所的审问室里醒来之后，不管他如何狡辩，警员们都是一脸冷漠，一遍遍让他说实话。他咬硬牙关坚持说自己只是路过，无端端就被人压在路上揍了一顿，然后就被关在审问室里一整夜。第二天一早，两个警员拿着包子坐在他面前吃，香得他肚子里难受得紧。这还不没完，口渴不让喝水，大小便急得膀胱痛也不被允许去解决。他只强撑了大半天，就抖着双腿把事儿给认了，还把两个小混混全供了出来。
这些天，他和小混混同被关在一个房间里，小混混们恨他连累了他们，把他揍了好几顿，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现在跪在硬邦邦的地上，乌青的膝盖越发痛了。
现在他的心事全部都是悔意。怎么前几天一冲动就干出那事了？明明还有更好的时机的啊！等到年末放假回乡下那时，不是更好操作吗？
邱亚军心里既是后悔自己没找好时机，又是痛恨许兰英这人不懂时务，害得他前途尽失，后半辈子要在监狱里度过长久的时光。还有那个英雄救美的罗文晖，自己怎么就碍着他的眼了啊？如果不是他多管闲事，自己也不会被抓进派出所里。想起家中老父母和两个幼子，以及失去的好工作，恨意更重。然而，不管他多恨，他都没有能力去报复他们。
鹿坑子村，邱家院门紧紧关闭。屋内，邱母抱着自己的小孙子默默擦眼泪，邱父坐在一旁默默抽烟。稍大一点的少年双手抱头，把自己那张哭脸藏起来。
整个村子里，谁不知道邱家出了个流氓犯，好工作丢了，还被判了二十年。生产队长没想到手底下出了这么一颗老鼠屎，差点被气晕过去，缓过来就号召全部队员开会，在会上狠狠把邱家那小子骂了一顿。会后，邱家便被整村人孤立了。
自从邱亚军那事儿被解决之后，许兰英的日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那件事情虽说全部被派出所公布出来，但是其中并未提及那姑娘的姓名。因而，国营饭店里除了杨柳，其他人并不知道许兰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杨柳吓得脸色发白，拉着许兰英的手躲在角落里问了一遍又一遍，生怕她留下什么心理阴影。一个少不更事的小姑娘，遇到这种事情，得多害怕多无助啊！不仅如此，为了安抚许兰英，她最近总背着自己的小娃娃过来上班。软乎乎的幼崽的力量无穷大，珠珠抓着许兰英的一根手指，咧着嘴巴对她啊呀啊呀地说话，把她逗得满脸都是笑容，不见一丝阴霾。见到这般情景，杨柳的心才慢慢放下来。
吕彩芝见没人再接送许兰英上下班了，起初还以为她的计谋成功了，后来才迟钝地把县城里的热闹跟许兰英连起来。还没等她开始笑话许兰英，她就被国营饭店的经理请到办公室里喝茶了。
赖经理很给吕彩芝面子，毕竟是采购主任的婆娘嘛！他倒了一杯白开水放在吕彩芝面前，先是一番客套，询问一下新来的两个厨师怎么样，最近饭店的生意怎么样，顾客的反响如何。
吕彩芝没看懂赖经理的脸色，还以为是上头领导想通过她来了解饭店里的情况，这可是对她莫大的信任啊！于是，她开口便是一顿没玩没了的告状。先是责备杨柳平时冷冷淡淡，从来不跟同事主动交谈，不利于团结友好，得加强思想教育。然后便是对许兰英的一通喷，一会指责她穿的衣服不正经，必须得批评教育；一会说她不尊重老同志老前辈，不接受批评，态度相当恶劣；一会说她男女作风不行，跟某个小青年暧昧不清……
赖经理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咋不知道这妇人嘴巴这么长的呢？好话不会讲，坏话说了个遍。不用想，这个态度肯定得罪了不少人！
他突然庆幸，国营饭店不同其他机关单位，并没有投诉信箱，不然他可能隔三岔五就得收到投诉吕彩芝的信件了。
“咳咳，”赖经理清清嗓子，板起面孔，“好了，吕同志，我就是随口一问，你就不用趁机说这些没什么可信度的话了。杨柳同志和许兰英同志是咱们县委书记领着一众领导从一群好同志中挑选出来的，她们是得到了领导认可的好同志。你作为老同志，应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吕彩芝一愣，脑子差点儿没反应过来。饭店里的另外两位老师傅都被她告状过好几回，怎么这回就不能说新来那两位同志的话了？再说了，她说的可都是实话啊！
赖经理不耐烦把话掰碎讲给她听，直接把一张纸递给她，“你看看，这是上头发过来的文件。你也上过几年学，是识字的，自个儿看看吧。”
吕彩芝看着面前这张通知，上面有几行字被提前用红色笔圈了出来——“机关单位服务性质工作人员必须端正服务态度，城乡群众一家亲，对待所有同志、群众态度温和友好、文明礼貌，不得出现大声呵斥、白眼、粗口等不当行为”。
这、这是什么意思？
她迷惘地抬起头，指着“城乡群众一家亲”这句话，说道，“赖经理，这句话写错了吧？咱们城里不比乡下那些土包子强多了？咱们可是国家给发工资的，他们那些人是种田的！”
赖经理把手中的搪瓷杯放下，在接触那一刻发出沉闷一声，“你这态度就不端正了！要是没有咱们农民兄弟，你能吃上大米饭吗？你能吃上猪肉鸡肉吗？说句不好听的，人家的贡献可比你大多了！”
吕彩芝面上不服。
“吕同志，甭说我不给你男人面子啊。你这态度，到哪个单位都是得罪人的。你再这样下去，到时候你男人可兜不住你了啊！咱们国营饭店不缺识字的服务员，外头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进来干啊？随便换一个人，态度还能比你好上几百倍呢！”赖经理见她不识相，话也说得更重了。
“好了，今日我叫你来办公室，也是说这件事，今后务必端正服务态度，要是有人向政府那边再反映你的态度不行，把你给撤了，我可不管了。”赖经理挥挥手，让她离开。
其实，赖经理还藏了点私——下达文件的书记秘书跟他提了一句，政府工作人员将会不定期到饭店里视察服务员的工作态度，一旦出现不当行为，必须严重处理，视其恶劣程度，进行调职或是撤职。赖经理他外甥女明年就初中毕业了，吕彩芝要是被撤下来，不就空出一个工作岗位了吗？
吕彩芝心里并没有把那份通知和赖经理的话当真，她怎么可能被撤职呢？她家男人是国营饭店的采购主任，怎么说也是个领导，多多少少也得给他一点面子吧？不过，赖经理那些不客气的话还是对她造成了一些影响，火气从心底升起，越烧越旺，恨不得立即对着比不上她的人发泄出来。
回到国营饭店，厨房里正忙碌着，吕彩芝站在厨房门口想抓杨柳和许兰英骂几句，想了想赖经理的话，算了，暂时就先别和她们计较了，毕竟她们是入过县委书记的眼的。
憋了一肚子的气，在中午饭店开门之后，总算能发出来了。
“挤什么挤，说你呢，瞧你这个穷酸样，穿着一双破草鞋还好意思进国营饭店！”
“哎，你这个人手掌怎么黑漆漆的啊？到国营饭店吃饭都不把手洗干净？你丢不丢人啊！”
“什么，你要点一道木耳炒鸡蛋？连肉都买不起？吃不起肉就别来这儿啊！”
……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看完病吃了药睡得迷迷糊糊，没有及时更文。欠下的7500我会尽快补回，对不起哈！
今晚还有一更，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