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回不去了
虽然车厢挺大，那些扭动的残肢和我们之间，还有一块木板隔着，但我们还是能看到它们扭动的状态，听到它们触碰到金属和木板的“当当”声。
太恶心了。
就算是“身经百战”的严北朝，也浑身不自在地避免去看那里。
它们毕竟有和人类相似的外形，那些断手断脚、烂肉碎块……足以让任何一个正常人生理不适。
最后，严北朝灵机一动，把车厢尾部一块卷起来的厚帆布展开，盖住了它们。
这块帆布本来是被当作毯子铺在车厢里的，上面粘了很多尘土和枯木叶，又脏又旧。
除了车子行驶的声音，车里静的可怕，大家都没有主动说话。
过了很久，魏明涵看上去有些茫然无措，他把沾满尘土和血污的口罩扔到车外，低头说:“对不起。”
严北朝递给他一只新的口罩，说:“你平时不会这样的。今天是怎么回事？”
大山也在一旁说道:“是啊，明涵，你平时是我们中最理智，最冷静沉着的，今天怎么……”
在我的印象里，魏明涵是低调到极点的人。我听到周叔提过他的名字，但从没听到他说话，和他有任何接触。以至于……我今天才确定，这个三十多岁，瘦瘦的，皮肤有点灰白色，一米七五左右高，穿着素色衣服的男人，就是魏明涵。
魏明涵接过口罩，没有立马戴上，而是用拳头揉了揉眼睛，声音沙哑，“我，我以前带着老婆孩子逃亡，我们逃到了一处空房子。我让我老婆抱着孩子躲在车里，自己进去查看情况。那座房子里共有三个怪物，我把它们全都砍了，扔到房子外的不远处。随后，我把我老婆孩子带到屋里休息，自己去附近的河里打水。等到我回来……我明明已经锁好了门……还是有七八个怪物破门而入了……”
王航坐在他旁边，拍了拍他的膝盖以示安慰。
他没有理会，继续沉浸在可怕的回忆里，“我一直以为，是我没有保护好她们……直到那天，很多怪物撞墙那晚，容期说，怪物是会互相吸引的……那天晚上我悄悄找他问过，我说，如果是一堆被砍断的怪物残肢，会吸引别的怪物过去吗？容期说，残破的断肢……吸引效果更强。”
他抱住脑袋，痛苦地缩成一团，“那时候我才知道，我不是没有照顾好她们，我是顺手害了她们……把那些残肢丢远一些……如果丢的远远地……茉茉，肯定又要长高了好多……”
所以，这些天来，他一直在忍受内心的折磨，而今天的清理任务，又在他心上插了一刀。他才失了理智，那么固执地想要全都清理走……
博奥把车开到一处荒地就停了下来，他摇开车窗，询问道:“这儿怎么样？有一个大土坑，不会引发火灾。那边也有枯枝败叶，可以帮助焚烧。”
这里是一处很宽阔的高速公路，路边不知道为什么挖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土坑，而几十米开外的地方，是一大片野树林和一望无尽、长满杂草的玉米田。那些密密麻麻的玉米杆已经腐败、长满了黑霉。
众人纷纷跳下车，开始准备焚烧的事。
魏明涵坐在车厢里发呆，一动不动，目光呆滞。
直到王航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还好吗？要不要喝点水？”
他才如梦初醒地抬起头，看着王航摇了摇头。
大家合力在大土坑里搭了一堆树枝和枯草，然后把那些残肢全都叉起来，丢进去，再倒上一些酒精，扔下一根火柴，瞬间点燃。
烈火、残肢、尖叫、挣扎……地狱一般。
为了防止那些污血沾染到车厢，带来麻烦，我们一开始就在车厢底部铺了两层厚厚的塑料布。
有人把塑料布小心翼翼地揭掉，也扔进了火堆里。
“哄！”的一声，火焰燃烧的更旺盛了。
魏明涵身上有很多黑色的污血，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随即脱下深灰色的薄外套，用力地去擦拭车厢里残留的一点血迹。
严北朝想要制止他:“明涵，干什么？别擦了。”
他无动于衷。
“那一点无所谓的，回去弄盆水一冲就行了。”
依然没有反应。
博奥干脆上前拉住他，“怎么了这是？怎么用衣服擦了？你没有外套，回去的时候如果冷怎么办。要不坐在驾驶室里吧，正好陪我说说话，一个人开车太无聊了。”
博奥先前在驾驶室里开车，根本没有听到魏明涵的经历。
“不用了。”魏明涵终于有了反应，扶着膝盖站起身，跳下车，把外套团成一团，也扔进了火堆里。
大土坑里，那些扭动的怪物残肢和他的衣服一起“噼噼啪啪”地燃烧。他看着这场景，声音绝望至极，“不用了，我回不去了。”
所有人都很震惊，面面相觑，不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博奥一边说话，一边走近他。
没想到他跟被吓到的猫一样，很紧张地突然后退一步，说:“别靠近我。”
他一把拽开黑色衬衣的扣子，在他胸膛靠近左肩处，赫然有一道鲜红的血痕，正在不断地往外渗血，“抱歉，各位，我给大家添麻烦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他的这道血痕深而细长，如果真是刚刚在围墙外被怪物咬的或者抓的，那他是十有八九要被感染了。
有人别过脑袋，不忍再看他。
他从腰带上挂着的枪套里拔出手枪，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此刻，有云恰好从太阳前面移开，阳光瞬间倾泻，周围骤然一亮。他看着遥远的天边，眼神空洞，声音悲凉至极，“对不起，茉茉……老婆……我来向你们赔罪了……”
“等一下！”情急之下，我连忙大喊一声制止他。声音之大，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顿了一下，机械地转过头看了我一眼，刚想继续手上的行动，我赶忙补充道:“你也可能没被感染！”
大家更惊讶了，“什么？这是……”
“到底怎么回事？”
魏明涵眼中闪过迟疑，但还是没有放下手枪。
夏黛也疑惑的问我:“怎么回事，言喻？”
我深呼吸了一下，试图平复自己怦怦直跳的心脏，尽量清楚地去表达，“是这样，我见过被感染的人，他们的变异过程。首先，伤口会痒，伤口附近会变黑。而你的伤口看着很一般，和普通伤口没什么区别。其次，变异速度其实很快。我和夏黛亲眼见到一个人，从他被咬死，到出现变异的症状，只有不到半小时。咱们一路开车过来，到现在……也差不多有半个小时了吧，你看着很清醒。你感觉一下，有什么不适吗？最后，你今天，被怪物扑倒的时候，是面朝下摔在了地上，有没有可能，是那时候伤的？咱们门口，也有很多沙石，如果是一个尖锐的小石子，摔倒在上面，是不是也能造成这样的伤口？”
我是真的觉得，他就这样自尽，太草率了。
“我……”魏明涵呆呆的，脸上的神色复杂极了，手里的手枪掉在地上也浑然不觉。
火光炙烤在他身上，给他僵硬笔直的身体镀了一层浅淡的橘色。
大山有些欲言又止，环视一圈后还是咬牙说了出来，“我肯定是希望魏明涵没事的，百分之一百希望。但是，变异速度……这个不太能确定。我见过有人很快，有人大半天才变异……好像是跟伤口的大小、深浅、位置有关。言喻你可能见的人，恰好全是伤的很严重的，所以很快，半个小时就开始了。所以……什么时候发作，还是个要考虑的问题。”
确实，我至今只亲眼目睹过两个人的变异过程，一个是杀人、吃人的年轻男人，另一个则是安安的爸爸。
安安的爸爸受伤很重，变异速度很快。
至于那个年轻男人……我确实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被咬到的。
我点点头表示认同，说:“大山说的有道理。那么，我说的第一条也就不成立了。现在就只剩最后一条，这道伤口，是被怪物伤的，还是被石子什么的划的。”
大家劝魏明涵好好回忆一下，但他回想了很久，最终痛苦地抱住脑袋，蹲在地上，“我不知道……真的记不清了，当时太紧张了……”
一眼望不到头的玉米田里、繁茂的树林深处、路边的土坡下，纷纷开始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我们可以清楚看到，有模模糊糊地影子在障碍物的遮蔽下，起起伏伏……
情况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