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浮云一别
行至一条小巷子时，夏黛在巷口的墙角处发现了几朵颜色鲜艳的蘑菇，她弯下腰，仔细观察，然后扭过头对我说:“快来看，红伞伞,白杆杆,吃了一块躺板板～”
就在这时，巷子尽头 阴暗发霉的角落里，突然窜出来一个已经几乎看不出人样的怪物。
它比我和夏黛略高一点，浑身上下遍布青苔，千疮百孔，大大小小的肉瘤长得到处都是，很多干裂发白的细小伤口还在往外渗黄水。
它如果有感觉，那一定是生不如死。
它窜出来的一瞬间，夏黛正侧身对着它，毫无防备。情急之下，我来不及呼喊，直接用左手猛推一把，把她推开。随即右手持刀，直直地向怪物砍去。
我这次用的刀，是周叔特意给我挑选的一把刀身修长、刀柄刻着神秘云纹的苗刀。周叔说，苗刀兴起于明代，曾经是皇家御林军（千牛卫，羽林卫）的标准装备，临阵杀敌，威力极大。而它之所以叫苗刀，是因为刀身修长，望之如麦苗。
交到我手里的时候，周叔还特意叮嘱我:“苗刀，兼有刀、枪两种兵器的特点，并可单、双手交换使用，以便于发挥腰背整体力量。临敌运用时，辗转连击、疾速凌厉、身摧刀往，刀随人转，势如破竹，杀伤威力极大。言喻，这把刀可是收藏级别的，一定可以助你安全归来。”
它确实不愧是收藏级别的，即使我没有什么武术功底，使用起来依然能感觉到它的灵活度和力量感。它的刀刃异常锋利，一下就把怪物几乎拦腰砍断了。
怪物瞬间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内脏外流。但它依然一边发出哈气一样的怪叫，一边不停地扭动。
它扒着地面爬行，扯动断裂的躯体像腐烂的鱼一样，腥臭味弥漫，伤口越烂越大。它漆黑的眼珠始终紧盯着我们……
那是渴望，最原始、最浓烈的，对鲜血和杀戮的渴望。
我把刀收起来，甩了甩手。刚刚单手挥刀，单手发力，估计是用力过猛了，手腕跟扭到了一样酸痛。
夏黛被我猛推一把之后，差点脸朝下摔倒，幸亏她双手撑住了地面，只是膝盖和手上蹭到了泥。
她抖了抖裤子，又在一旁的柱子上蹭了蹭手，想要蹭掉手上的泥。突然，她盯着自己的手，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我去，这柱子掉白灰……越蹭越脏了。”
我们俩一步一步继续向前，发现前方已经没有任何商铺了。目之所及，密密麻麻的全都是普通的居民住房。
“一个招牌都没有了，估计咱们搜索的这一块是没有诊所啊、药店啊这些了。”夏黛说。
“是啊，只能寄希望于那些居民楼里会有家庭储存的药品了。”
“幸亏他们都是两层、三层的房子，哦，那边还有一层的，如果是那种十几层高的公寓或筒子楼，啊……够咱们搜寻到明天晚上的。”夏黛说。
我们刚走到第一户人家门口，就透过半开着的红色大铁门，听到屋内隐隐约约传来桌椅移动的动静。
这座房子，有危险。
对视一眼之后，我们不约而同地摆好了攻击的姿势，微微侧身，一点一点穿过大门，进入到宽敞的院子里。
突然间，那动静彻底消失了。
我和夏黛面面相觑，难道……我们已经被怪物察觉到了？
院子内除了一个长满睡莲的大水缸和一棵低矮的桃树外，就只剩一堆红色的砖头了。这里没有可供怪物躲藏的地方，看样子，怪物在屋内。
一间像是厨房的小屋被从外面挂上了铁链，而它旁边的正屋，正大门虚掩着。
厨房肯定是带不来任何威胁的，于是，我们调整了一下状态，慢慢靠近正屋。
夏黛给我使了一个眼色，暗示我她要动手了，随即一脚踢过去，贴着“福”字的铁门“吱”的一声打开！
门开后，门内的两个人影儿比我们还紧张。
夏黛一愣，赶忙松开了扳机上的手指。
他们是一对年轻的男女，一人手里拿着一把刀，和我们对峙着。女孩脸上的惊恐最是明显，她的眼睛瞪得浑圆，浑身微微颤抖。更加强壮的男孩子则是靠着屋内的方桌站着，看向我们的眼神镇定了很多。他的右腿微微放松，应该是受了伤。
片刻之后，夏黛率先开了口:“你们……”
不成想夏黛刚说了两个字，女孩就放下了武器。她松开手，闪着寒光的刀子直接掉在地上，“请不要开枪，我们只是想活下来，从没有做过任何坏事……我们可以马上消失，不会给你们带去任何麻烦，请别开枪……”
“婷婷，你……”男孩依然拿着刀，面色十分焦急。
女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过了大约五秒钟的时间，他长舒一口气，把刀放在了方木桌上。
我大概能猜到他们的想法:夏黛手里有枪。 猎枪对付怪物不能一击必杀，但对付人类，一枪足够了。
无论他们是否是真心诚意地讲和，我和夏黛都拥有绝对的优势，只要枪还在我们手里。
夏黛告诉他们:“我们也从来不做坏事，只是来这儿找东西的，不会害你们。”
此话一出，他们两个的神情稍稍放松，女孩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说:“你们好，你们要找什么东西，需要我们帮忙吗？”
我想，她的下一句可能是: 如果不需要我们帮忙，我们就先走了。
夏黛不做遮掩，直接告诉他们:“我们有一个安全区，里面有一百多人。现在突然爆发了流感，很多人都生病了。我们在找治疗流感的药。”
女孩听了这话，眼睛都放光了。她呼吸急促，看上去很激动，“那个，你们好，这，我叫王婷，他是我男朋友，李维。”
王婷向左一步，抓住李维的胳膊，说:“我们一直在寻找可以落脚的地方，你们，你们可以收留我们吗？”
夏黛慢慢把猎枪收起来，像拄着手杖一样 把枪立在了身旁的门槛上，说:“像我刚才说的，安全区正在爆发流感，昨天还出了人命……你们如果不介意，当然可以跟我们一起回去。”
王婷抓着李维的胳膊，激动地原地跳了好几下，“真的吗？真的可以吗？”
夏黛微微笑了一下，说:“真的，是真的。”
我站在一旁没有出声，心里感觉很复杂。经历过太多事情之后，我对人类的信任已经……很低了。
此时此刻，我因为自己的担忧和犹豫，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冷漠了。
毕竟，当初严北朝第一次见我们就选择了信任。一次闲聊时我曾问他:“你当时不怕我们很坏很坏，去了安全区后烧杀抢掠吗？” 严北朝的回答是:“如果你们真的很坏，是不会还带着个‘拖油瓶儿’到处奔波的，也不会把‘小拖油瓶儿’拉到身后保护起来，自己去冒险。”
虽然严北朝的理由很合理，但事无绝对，当初刚见面时的信任，无疑是脆弱的、有风险的。
刚到安全区的前几天，我看到夏黛睡觉的时候，手里、枕边一直都有刀和枪。
关于夏黛主动要求加入安保队伍的原因，夏黛也曾悄悄跟我讲过:“一方面，我确实愿意干这个活儿，另一方面，只要我在安保队伍里，我的手里就会一直有武器，咱们三个的安全……就会更有保障。”
人类，包括我自己，太复杂了。这个世界很复杂，那些事情也很复杂……未来充满不确定性，过去的事又经常会消失，或者，会错乱……我时常迷失在种种想法里，不知所措。
王婷的欣喜写在脸上，一直拉着男朋友说个不停，“他只是扭到了脚，休息几天就会康复的。我们什么活都能干，肯定不会拖你们后腿的……”
“哈哈，行。”夏黛笑着答应道，“就是，我们还要继续去找药，李维的脚上有伤，你们不方便和我们一起走呀……”
一听这话，王婷立马急了，脸颊红红的，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没关系的，我可以扶着他，我们一样可以走的很快的，能跟上你们……他的脚伤的不严重，我们能走的很快，求求你……让我们去吧。”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夏黛赶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如果继续走路，他的脚伤可能会加重。要不你们先在这里等一下，等我们找完药，再来找你们一起回去。”
“好……我们等你们回来。”王婷用手背蹭了一下鼻子，声音有些哽咽。
可以想象，他们长期以来，经历了多少心酸。
“谢谢你们……”李维说。
“谢谢，谢谢，真的谢谢你们……”王婷也连连道谢。
我们离开的时候，我总感觉不放心，就像那种 看到别人站在马上就要断裂的危桥上，桥下是波涛汹涌的长河一样。
于是我又转头叮嘱他们:“你们千万要小心，这附近不知道还有没有怪物。我们会尽快回来找你们，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
他们连连点头。王婷说:“等待的时候，我正好还能搜搜这座房子，说不定这里会有什么药。”
我拉住刚要转身的夏黛，“夏黛，那个烟花……你觉得……”
夏黛一下就明白了我的意思，直接从口袋里拿出严北朝给我们的小烟花和一个打火机，说:“这个烟花是我们的同伴给的，是用来做支援信号的。我现在把它给你们，如果遇到危险，就点燃它，不仅是我，我的同伴也会来救你们。”
王婷接过烟花和打火机，和李维对视了一眼，眼眶里蓄满泪水，“真的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我们真的，已经走投无路了，我都以为我们俩马上就要完了……谢谢你们，帮我们活下去，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