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但是很遗憾
我们顺着走廊，摸索着回到了地下室门口。那两大瓶水还在地上放着，而怪物狗已经消失了。
我们浑身沾满了深褐色粘液，粘液裹挟着灰尘、石灰、水泥渣、干草叶、黑色固体块等，整体比桃胶颜色略深。
夏黛试着闻了一下，立马“呕！”，场面堪比“黑蒜”。
“太恶心了吧……不会是……它们的……排泄物吧……”夏黛扶着腰，持续干呕。
“咦哟……别这样说，说不定是单纯的分泌物，细胞分泌物，或者相当于人类的出汗、皮肤出油。”我强辩道。我宁愿相信那是怪物的口水，也不愿意相信那是……排泄物……
此时，天已经快要黑了，我们必须就近找一个合适的地方过夜。当然，也要尽快换掉衣服。这些粘液可以救我们，也可以吸引来别的怪物，从而害了我们。
我们先是路过了一家服装店，服装店看上去不大，里面乱糟糟的。夏黛指着服装店，挑了一下眉，说:“走吧，今天全场的消费都由夏小姐买单。”
服装店里到处都是血污和断肢，可以看出这里当初发生过一场恶战，场面相当惨烈。
相对于我的“没地下脚”，夏黛则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直接忽略了那些重口味的部分，开开心心的去柜台后翻找服装店的存货。
没一会儿，她真的从柜台后淘到了一大堆没拆封的新衣服。去掉满是灰尘的塑料袋，崭新的衣服与周围格格不入。
“对了，咱们也得带几件轻薄点的衣服。等到了郊区，就难找到新衣服啦……”夏黛找出了一个新的背包和一个很好看的旅行袋，抬头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那个背包上也都是粘液……呕！提起来都想吐……你把咱们的东西放在这个包里，那个包不要了…… 我用旅行袋给咱们收拾几件薄衣服，你穿什么尺码的呀？”
收拾完东西，换上干净的新衣服，我们俩的心情不由地都变好了很多。女孩子的快乐，还真的很简单哎！
又走了没一会儿，我们就在不远处发现了一间小房子，看上去像是一个彩票站。
走到跟前，查看了一下周围没有异样，我就试图推门进去，但似乎有什么堵住了门。
用力一推，还能听到轻微的“咔咔”声。
“我来。”夏黛在路面上蹭了蹭鞋底的粘液，直接纵身一跃，从一旁开着的窗户翻了进去。
沉默了片刻，我刚想问她屋里情况怎么样，她声音有些不安地说:“我还是别开门了，你也翻进来吧。”
哎？怎么回事……
等到我也翻进屋里，我一瞬间就明白了夏黛为什么不愿意帮我开门。
堵住门的，是一具残缺的、已经面目全非的女性干尸。
女尸身上的衣裙已经被虫蛀成了破布头，她背对着房门坐在地上，一只手依然搭在婴儿车上。
婴儿车已经严重损坏，车里也没有孩子，只有一滩早已干涸、氧化变成黑色的血迹。
我们都没有说话，夏黛默默打开了旅行袋，从旅行袋里拿出一件黑色的羊毛大衣，盖在了女尸身上。
那天晚上，在那座房子里，我和夏黛面对面坐着，一边剥核桃吃，一边随意的聊着天。
夏黛突然说:“你有没有觉得……咱俩有种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的感觉？”
我扑哧一笑，说:“不错，连用俩成语，文采还可以。”
夏黛用核桃皮砸了我一下，说:“我跟你说真的呢。”
“这个我没仔细想过，应该是吧。”我笑着回答。
“其实……我一直觉得人类的同病相怜，在我身上表现得尤其明显。刚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有一种感觉，像是有一种感应一样。”夏黛的眼神显得有点哀伤。
“怎么说？”
夏黛摩挲着一颗圆溜溜的核桃，说:“嗨……也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我就直说吧。我亲爸是个酒鬼加赌鬼，什么出息没有，还会出轨、会家暴。我亲妈，偏偏是个恋爱脑。她觉得她那是爱情，死活守着那个垃圾男人，就是不愿意离婚。
我从小生活的环境……就是地狱。小时候，我一直竭尽所能逃避那个家，他们一开始争吵、一开始打架、摔东西、门外我爸摩托车的声音一响，我知道我爸回家了、我爸喝酒了、心情不好了……我都不得不赶紧跑开，躲得远远的。以防那些打骂，落到我身上。
说来搞笑，我到现在还记得，有一天我放学回到家，刚一进门，我爸就黑着脸，坐在屋子正中央开始骂我，说我是赔钱货、晦气，说我哭丧着脸，所以才影响了他的好运气，害他输钱的。
他说他赌输了是因为我总是哭丧着脸诶，我当时就气笑了。
我一笑不要紧，他突然变得暴跳如雷，说我不尊重他，看不起他，笑话他。他把烟灰缸丢向我，把我砸的头破血流。
搞笑吧？
后来我遇到了一件事，让我终于下定决心，一定要让他们离婚。所以我以死相逼，逼我妈离了婚……”
“遇到了什么事？”
“我那时候刚上初中，学校大门正对着一条柏油马路，马路旁边有很多小商店、小饭馆。其中有个卖酱香饼的妇女，她虽然长得挺好看的，但皮肤黝黑，不修边幅……也难怪她那样，她每天要干很多很多活，特别辛苦，根本没时间收拾打扮。她有个儿子，还在上小学，几乎不能帮她做什么，而她那个地痞无赖老公，对家里的事从来都是不闻不问的。
有一次，听小卖部的阿婆说，她以前温柔又文静，总是甜甜柔柔的笑。我都惊呆了。因为我看到的她，满嘴粗话，暴躁易怒，整天骂骂咧咧的满嘴抱怨。阿婆说:“她嫁错人啦，一辈子都毁了……脾气都被磨坏了，以前多好的人呐。”
“她为什么不离婚？”我想到了自己的妈妈，不由得这样问起阿婆。
阿婆摇了摇头，无奈的说:“谁知道呢。可能是为了孩子有个完整的家吧。”
可是……她的孩子也不幸福啊。我见过她的孩子……那个瘦瘦黑黑的男孩，不像是幸福人家里的孩子。
后来有一天傍晚，我刚走出校门，就看到好多好多人围在马路上叽叽喳喳。人们说，那个卖酱香饼的妇女，她唯一的儿子，过马路的时候不小心被一辆车撞到了。
我挤到人群前面，看到那个小男孩侧躺在脏兮兮的路面上，身上沾满了厚厚的尘土，身下流了一大片鲜血。他的姿势扭曲，头发乱糟糟的，非常干枯，没有一点生机。
他的妈妈，姗姗来迟。
她像是没有任何悲伤，老远就能听到她的喊叫声、怒骂声。她咒骂那个孩子不听话、活该……言语极尽刻薄、粗鄙。
围观的人都听不下去了。人们纷纷劝说她:“孩子都这样了，你就别骂他了。”
她置若罔闻，继续一边骂着，一边走过去。
等到她走到孩子旁边，她终于不骂了。“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捞起孩子无力的尸体，沉默地、紧紧地搂在怀里。任由那个孩子的鲜血，染满了她的全身……
我那时候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只是固执地觉得，总有一天，我妈妈会成为那个卖酱香饼的妇女，我会成为那个死去的孩子……我们的人生，都会被那个“爹”狠狠毁掉。
所以筹划了两天后，我一只手拿着我亲爸妈的结婚证，一只手握着一把水果刀，抵在自己的喉咙上，我对着正在洗衣服的我妈说:“你今天不离婚，我立马就死在这。”
你明白了吗？我小时候……活的有多不容易。我见到你的时候，你被绑地跟个粽子似的，被扔在后备箱里。我第一眼就觉得，我们俩……应该是同一种人，有过相似的经历。”
我苦笑了一下，握着夏黛冰凉的手，说:“我很想告诉你，你猜错了。但是很遗憾，你猜对了。”
夏黛失神的看着盖着黑大衣的女尸，说:“为什么没人那么爱我呢……父母之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他们，怎么能那样对我呢……”
我在后半夜醒来，发现自己被冻的手脚冰凉。夏黛正背对着我，肩膀一动一动的，像是在无声的哭泣。
我没有说话，默默挪动了一下躺的位置，紧挨着夏黛，继续闭上眼睛睡觉了。
这样温暖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