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吃肉
我当初买下这个小炉子，还是因为我那个消失了的爸爸。小时候，他经常和我一起，在滴水成冰的冬夜，用一个这样的小炉子和一口小铝锅煮豆腐吃。煮的热气腾腾的豆腐，沾一下小碟子里的酱油，吃几口，整个儿身体都会暖烘烘的。
当初我在超市里看到了记忆中的小炉子，顾不上旁人异样的眼光，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我那时候刚工作没多久，生活很窘迫，但还是咬咬牙买下来了。
就算不使用，也作为一个念想……放着吧。我这样告诉自己。
小炉子散发的热量，让我很快就温暖起来，冰冷僵直的身体，像一朵轻柔的云缓缓舒展开来。没过多久，我再次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在梦里，我又回到了灾难发生前的世界。熙熙攘攘，车水马龙。
站在人来人往的忙碌街头，我手足无措，格外不安。因为我知道，这只是一个梦。
当剧烈的咳嗽把我从梦中唤醒，我一睁眼就看到整个天花板上，充满了烟雾！
失火了！
因为我点的小炉子。
我手忙脚乱的抓起一旁的外套，用力砸向跳跃的火焰，想要赶紧把火扑灭，但火越来越大。
我把收集过滤后的雨水全都倒了进去，也只是杯水车薪。
“毁了都毁了”火势越来越大，窜动的火舌很快就会吞噬一切。我来不及过多自责，抓起背包、衣服、锤子，一脚踩进鞋子里，拉开鞋柜和餐桌，径直冲出房门，冲向了外面的街道。
我拼了命的逃亡，甚至忘了有可能会在楼梯间里遇见变成怪物的冯先生。
一口气跑到楼下，我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抹了一把脸上说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液体，一抬头，我就看到房间里正在不断地冒出浓浓的黑烟。
大火烧毁了一切。
都毁了……
现在，我不得不再去寻找一个新的避难所了。
我对着冻得通红的手指哈了一口热气，环视四周，不由得庆幸。极度的严寒使得街上并没有怪物，我还有机会重新开始生活。
如果是几个月前，大街上怪物横行的时候，我刚刚走出大楼，估计就会被分食了吧。
或许是因为吸入了太多的烟雾，有点一氧化碳中毒。我稍稍平静下来之后，就开始感到一阵阵的头晕恶心。稍一动弹，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没有办法，我只能选择先休息一会儿，再动身去找一间新的公寓生活。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左右，严寒几乎已经穿透了我的棉服，开始夺取我身体的温度，但我的脑袋还是懵懵的，只能继续很难受的坐在地上。
突然，隐隐约约有汽车行驶的声音传来，我循着声音一扭头，发现真的有一辆车正远远的、朝着我的方向开过来。
我的大脑还是迷迷糊糊的，盯着那辆车的影子愣了好大一会儿。直到一阵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我才意识到危险，慌忙站起身。
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寒冷，我浑身都抖个不停。
我想到了之前居民楼被飞车党扫荡的事……防人之心不可无。
惊慌失措中，我注意到了角落里的一个小型车库。小车库看上去非常不显眼，铁门微微敞开一点，没有锁。
还是先躲到小车库里面看看情况，再见机行事吧。
跪坐在车库里，紧贴着车库的铁门，透过门缝，我看到那辆车慢慢驶近，是一辆改装过的面包车。车玻璃是黑色的，看不清车上有多少人，也无法得知他们是什么身份。
但他们的路线……目标明确，他们肯定是看到公寓冒出的黑烟才来的。
他们是什么角色？救人？还是害人？
面包车在距离小车库几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我甚至能感觉到地面的震动和车尾气的味道。
车子停下之后，就没有了任何动静。大约也是因为警惕吧，过了有七八分钟，才有一个长着浓密胡子的魁梧男人从车里走出来。他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大约三四十岁，拿着一把猎枪，警觉的察看着四周。
他的脸上满是风霜的痕迹，但气色很好，精神很饱满。尤其引人注意的是他的眼神非常锐利，鹰视狼顾，让人不寒而栗。
最终，他的视线停留在了依然冒着黑烟的窗户上。他用手背轻轻蹭了一下额头，随后就一动不动了，不知道在想什么。
紧接着，一个比他年轻很多，长得白白净净的男人也从车里走了出来，刚一露头就对他抱怨道：“啊……明文哥，你又没关好后车门。我们下周的肉要是跑了怎么办？”
肉？在现在这种时候，他们还有肉吃？那些怪物的无差别攻击，不放过任何生物。难道他们找到了什么幸存的农场？
可是根本没听到任何动物的声音啊
胡子男的眼睛依然死死盯着黑烟出处，漫不经心地对年轻男人说了几句什么之后，年轻男人就转身自己去关后车门了。
就在年轻男人打开一点车门，刚要重新关好的时候，车门被猛地撞开！剧烈的冲击下，年轻男人被撞得捂着脑袋，跌坐在地上。
一个浑身脏兮兮的瘦弱男人，从车后座里蹿了出来！他的头发很长，邋里邋遢，嘴巴上缠着好几圈胶带，胳膊也被反绑着，满是血丝的眼睛，因为惊恐瞪得浑圆。
他疯狂地，朝着我藏身的小车库跑来！
有那么一会儿，我觉得，他看到我了……
这个被绑着的男人，好像看到了我这双躲在暗处的眼睛。
他奔跑的速度非常快，距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我救不了他……
这个车库根本算不上安全。它的铁门很薄，又不能从内部锁上。我也无法把他拒之门外，我不想那样做，不可能那样做……
可，他进来之后，再怎么办……我的武器只有一把锤子，他的胳膊被绑着……我和他一起反抗，有胜算吗？
我该怎么办……
就在我飞速思考的时候，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声响起，被绑男人的胸口，被子弹洞穿！
一瞬间，血肉飞溅。他浑身的力气似乎都在中枪的那一秒被抽走了，直接仰面瘫倒在了距离我大约两米远的地方。
浓烈的血腥味和火药味窜入鼻腔，我头晕恶心的感觉更强烈了。我用一只手捂住口鼻，浑身冷汗直流。
年轻男人笑呵呵地说:“awesome，bro（太秀了，兄弟）。”
“少来，我说把他锁后备箱，你不愿意，非要放后座，差点出事了吧。”胡子男暂时收起了猎枪，面无表情的说。
“我这不是怕他死了，肉不新鲜嘛。再说了，万一死了，变成怪物了，咱们还敢吃吗……真得有时间抓个活人试试。不知道吃怪物的肉会怎么样诶。”年轻男人边说边搭上胡子男的肩膀。
胡子男看了年轻男人一眼，说:“你在这里收拾肉吧，我再上去看看。你自己在这儿，小心一点……如果发生什么事，机灵着点。”
“放心吧，机灵的不得了。”说着，年轻男人转身从车里拿出了一把弯弯的藏刀，走向了地上的尸体。
胡子男则端着猎枪，经过小车库附近，进入了大楼。
年轻男人蹲在地上，开始认认真真地从尸体上“收割”肉食。一刀下去，皮肉外翻，一阵热腾腾的白烟在冰凉的空气中升起。他仔细地切割，动作娴熟自然，漫不经心，似乎是在雕刻一件寻常的工艺品。
我慌忙闭上了眼睛，实在是不想看到这恐怖恶心的一幕。
原来，他们说的“肉”是指幸存的人类
原来，活着的人，远比那些没有智慧的怪物危险的多。
这天，真冷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开始飘起了零零星星的雪花。干枯的树枝在寒风中摇晃，周围的一切，包括路边那些无名的尸骸，都逐渐被白色覆盖。
在风雪最浓的时候，胡子男从楼里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一兜东西。房间冒出的黑烟越来越小，他站在雪地里，面色阴沉，再一次紧盯着黑烟出处，若有所思。
怎么地……非要抓到我吗？这么执着吗？
许久之后，年轻男人摇开车窗，探出脑袋对他说:“怎么了，明文？没有问题就赶紧回来吧。”
他这才拍了拍肩头的落雪，返回车上。
我以为他们终于要离开了，内心抑不住的激动。因为再拖下去，我可能要被活活冻死了。
小车库御寒能力很低，整个车库就像一个大冰窖。我又因为担心发出声响惹来杀身之祸，所以一动不敢动。此时此刻，我身体的温度大量流失，已经变得冰冷僵直，“手指不可屈伸”。
我以为终于要结束了，我以为我马上就要获救了。我甚至开始幻想，他们离开之后，我要赶紧跑到旁边的公寓，随便找一间屋子，裹上好多好多条棉被，把自己裹成火山的样子。
但是……幻想很快就破灭了。那个胡子男上车之后很久，黑色面包车依然停在原地。
纷纷扬扬的大雪夜，他们似乎是……打算在这里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