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荆水
休止的战争，让原本汹涌的荆水也安静了下来。荆水是大江最大的一条支流，和其相关的水系遍布了整个荆州，而荆州就是楚人的发源地。五百余年前，楚国的初代国君第一次统一荆州地域，在今后的百余年间，楚人沿着荆水南下，攻灭一众小国直至与南越部族接壤，此后四百余年，双方互有胜负，直到最近这几十年，楚国国力大增，在林陌参军的时候，所有的越人都成为了楚国的子民。
林陌的家乡靠近越人的传统生活地域，他小时候经常看到断发纹身的越人在山林里捕猎，虽然已经都是一个国家的人，但是相对于楚人，越人的生活水平还是不高。
不过可能是因为相对原始，越人野蛮而强壮，在楚军中有专门的越人部队，他们翻山越岭，如履平地，因此有着越狼楚虎的说法。
作为楚人的林陌，从小便是由荆水哺育长大的，林陌至今记得，以前每年的春至，家乡的人便会在水边祭祀荆水河伯，用的都是健儿们捕获的最肥美河鱼和上一年收获的第一捧稻米，感谢河伯恩赐，祈求新的一年楚人赖以生存的鱼米能够丰裕不绝。然后喝上一碗阿娘熬的鱼肉甚多的鲜甜鱼米粥，这是林陌对于家乡最深的记忆。
林陌已经好几年没看见荆水了。
此时一条客船在船夫的操控下顺流而下，林陌站立在客船的船头，感受了江面的风，熟悉的鱼腥味飘入林陌的鼻子，比什么都舒服，虽然才进入楚国境内不久，但林陌已经感觉到了。
因为是刚刚休战，原先船家并不愿意深入楚国，害怕被楚人报复，可是林陌一口气出了一百两白银，并且答应到达目的地之后再付一百两，这无疑是一大笔钱，船家咬咬牙答应了林陌的要求。
大翌和后卿一前一后站着为林陌警戒，而凌夭夭乖巧地做在船头的小桌子边为林陌泡茶。
“公子，茶泡好了。”
林陌就势席地而坐，端起凌夭夭泡好的茶，吹吹热气，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清香沁人心脾，加上凉爽的江风，倒也颇有一丝宁静。
“公子，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啊。”
“我们已经出发了三天，现在已经在楚国的境内，只要顺流而下，出了荆州，到了孟州渡口我们就可以上岸了。”林陌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到孟州顺利的话，六日左右就够了。”
得亏可以坐船而下，让林陌省了不少的功夫，到时候只要在孟州渡口上岸，轻马十日，林陌就可以回家了，要不是带着凌夭夭，这个时间林陌还能缩短一半。
“那公子很快就能得偿所愿了。”凌夭夭笑着为林陌又倒了一杯茶，同时夹起一块糕点放在了林陌面前的一个小碟子里面。
“夭夭倒也贤惠，等回家了，把她娶了也未尝不可啊。”林陌看着乖巧无比的凌夭夭，心里不动心是不可能的，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两个人之间的情感也非比寻常，自从凌夭夭来到自己身边后，林陌貌似已经很久没自己做过饭，洗过衣服了。
而且林陌是有军功爵位的人，加上如今自己手里掌握的财富，已经可以安安稳稳地过上富贵的日子，也不至于委屈了眼前的这个姑娘，林陌自己也知道，只要自己有这个意思，凌夭夭嫁给自己那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至于修仙的事情，经过和木不同的争斗，再次坚定了林陌远离的念头，实在是太危险了，每一次都差点要了自己的命。
人间富贵温柔乡，这才是林陌想要的，人生在世，何必打打杀杀的，打打杀杀的的日子自己已经经历过了，应该好好享受人间了。
“秦大哥，现在风向不错，你也来坐一坐喝杯茶吧。”林陌招呼着为自己操控船只的船夫秦全。
“咱一个大老粗，怕糟践了公子的好茶。”此时正在拉风帆的秦全发出憨厚的声音。
“哪有糟践一说，茶水本来就是要下肚的，下谁的肚还不都是一样吗？”
秦全从后面走了过来，他穿着褐色的粗布衣裳，戴着一顶斗笠，裤脚卷到膝盖处，露出的手臂和脸庞都被晒得黝黑，个子比林陌高出一个头，精瘦肌肉附着在粗大的骨架上，整个人看起来有点不协调的强壮。
“这小杯喝的不过瘾，公子我可以用大杯子吗。”秦全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林陌，秦全粗壮的手小心翼翼地拿着小茶杯，生怕弄坏了它。
林陌笑了笑，示意凌夭夭拿出一个大盏，为秦全满满地倒了一杯茶水，秦全拿起来吹了吹，几口九喝了个干净。
“舒服啊，林公子的茶果然好喝，比我用树根泡的解乏多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些茶叶是林陌从凌云门带出来的，是凌云门曾经用来孝敬李天祁的，自然是好茶，听说是按两购买的，十分的珍贵。
秦全是魏人，今年快四十五岁了，年轻的时候遇上魏国扩军，就进去待了两年，后面退出军队娶妻生子，结果不到两年，魏国和楚国打起来了，秦全被迫重新参军，最后幸运地活了下来，带着一身的伤病退还原籍，依靠着几亩薄田和在江面打鱼，一家子度过了最艰苦的一段日子，相比同乡的或死或残，自己已经足够幸运了。
远远地看去，荆水的江面上不止他们一叶舟，南来北往，承载着的是无数小民默默无闻却又唯一的一生，林陌也自诩只是小民一个，仙道，功业，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