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公墓
马儿一直跑出城外,十字城以东是大片的荒地,远远便看见十字架高高低低的竖着,铁栏杆将这片空地围了起来。
切茜娅跳下马车去,守墓人站在小木屋边看着她。
一个穿着华贵的小姐黄昏时分到墓地来是很稀奇的事。
切茜娅望了望昏暗的天色,圣路易斯公墓很大,她自己进去找,肯定找到晚上也找不到。
她解下手上的黄金镯子递给了老人,“请带我去找阿道弗斯·勃朗宁的墓地。”
守墓老人惊奇地看着那嵌蛋白石的细金镯,难以置信这是真的黄金,还放进嘴里咬了一下。
他在上面留下了个牙印,满意地将镯子收起来,“跟我来。”
公墓一向缺乏经费,地面上满是荒草,切茜娅穿着高跟鞋,在里面走的十分艰难。
“您在这里多久了?”
“四十年了。”老人说。
“那您一定知道很多关于尸体的稀奇故事吧。”
“你指的是鬼吗?”老人笑起来,他的笑声像是枯树上的乌鸦叫,“我可没见过鬼。不过奇形怪状的尸体倒是不少。”
切茜娅似乎很感兴趣,“除了去年的平民叛乱,这附近已经很多年没有发生过大灾祸了,怎么会有奇形怪状的尸体?”
“你在家里绣花当然什么都不知道了。”
老人回答说:“像被贵族折磨致死的,被马踏死的都是常见,最诡异的是那些压根找不出死因,还死状惨烈的。”
“比如?”
“就像被人割了舌头的,整条胳膊被砍下来的,两只眼睛都被挖出来的……”
“嗨,”切茜娅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这些不过都是那些精神变态的杀手做的罢了,虽然总督抓不到他们,但是也谈不上找不到死因。”
守墓人的脾气十分古怪,他见切茜娅一脸轻蔑,不由得大叫起来,“你不信吗?除了这还有很多呢!”
“十多年前,教廷送来一大批尸体,用车子拉来的,足足有二十多个。”
“你猜他们是怎么死的?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个个的心脏都被挖走了。”
切茜娅攥紧了罗盘,手里汗津津的。
“我当时不得不把他们的心脏再塞回胸腔里去,才能下葬。那些心不知道都是从哪儿捡来的,沾满了灰土,就那么胡乱塞进去了。”
守墓人见切茜娅不说话,以为她被吓住了,竖起眉毛,手一指说:
“喏,那就是你要找的勃朗宁的坟!他就是当年的一批人里的一个。”
守墓人很为自己的记忆力自豪,他絮絮叨叨地说:“这一片都是那群人,是并排埋的,我记得清清楚楚。”
“你是他的女儿吗?这么多年了,前几年还有个女人来看他们,这些年她倒是不来了……”
切茜娅拿出来罗盘,把倾斜的齿轮按回去,随着咔哒一声,罗盘又开始转动。
小铜针上闪着黯淡的金光,滴溜溜的旋转着,找不定方向。
难道这群人不是神明杀的吗?
若是瓦勒斯卡动的手,一定会留下神力的痕迹……但也许这么多年都消散了……不对,《神书》上说那痕迹是亘古长存的……
然而指针四面八方的转,始终也不停下。
切茜娅不禁懊悔起来,也许真的不是神明杀的人,我被教廷骗了。
就在她准备将罗盘装回衣兜里时,手腕一晃,罗盘朝侧面倾斜,那指针定住了。
铜针指定了地下。
“你手里拿的什么?”
守墓人凑过来看,切茜娅受惊似的猛然将罗盘揣回了兜里。
“没什么。”
她走上前去,将白玫瑰放在了阿道弗斯·勃朗宁的墓碑前,紧邻着他的就是“萨丽·勃朗宁”。
她的父亲和母亲。
切茜娅怔了良久,站起来说:“您刚才说以前有人来看他们?”
“哦,不是看他们俩,是看旁边那个。”
他踢了踢脚边的墓碑,“看这位老兄。”
“弗兰奇·法伊曼。”
“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子?”
“唉唉,就那样呗。穿的破破烂烂的,像个乞丐。”
会是赛琳娜·法伊曼吗?
切茜娅抚摸过冰凉的墓碑。梅兰妮说赛琳娜疯了,甚至会把街上的人错认成她的丈夫,可是从她来祭奠看,她根本就没疯。
那么她在装疯给谁看?
切茜娅觉得一切都理不清了,她知道的越多,仿佛就越不明白。
可是,被挖心的人,罗盘指定了地下,这是确凿无疑的。
神明是会毫不吝惜的杀人的,祂们甚至对自己杀的是谁都不感兴趣。
她的手一直放在墓碑上,直到石头的凉意已经浸透了指尖,茫然的看向远处的树林,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
守墓人等烦了,他迈着步子走开说:“你自己回去吧。我走了。”
切茜娅拂去墓碑的上的浮尘,天色已经黑透了,她跟着守墓人离开了墓地。
“天哪!”开门的女佣惊叫起来,“小姐您没打伞吗?”
切茜娅拧了一把湿漉漉的长发,她鞋子里积满了水,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
“没事,我没事。”她恍恍惚惚地说。
伊莲蹬蹬蹬的从楼上跑下来,气愤地嚷着说:“莉莉,快给小姐煮杯热咖啡去,还在这儿愣着干什么?!”
不用切茜娅解释,伊莲早眼尖地看见了她手上的订婚戒指。
她没有问,先把切茜娅带上楼换了身干净衣服,直到切茜娅洗过热水澡,抱着咖啡坐进沙发里时,伊莲才忍不住开口。
“您、您真的同神明订婚啦?”
切茜娅伸出手,看着那枚璀璨的十字星戒指,神色不清的点点头。
“这都是怎么回事呀?”
切茜娅喝了口咖啡,朦朦胧胧的绿眼睛好像清楚了一些,“外面都是怎么传的?”
“天哪,消息简直乱极了!统一的是您拒绝了布雷迪·法伊曼先生的求婚,让国王当众下来不来台,然后被一个神秘的黑衣人带走了。”
“难道他们猜不出来那是灾难神吗?”
“可是他们不知道是哪一位。有人说是瘟疫,也有人说是饥荒,说是暴|乱的也不少。”
伊莲瞪圆了眼睛,“开始说的灾难神向您求婚了,后来有人觉得不可能,又猜测您同神明结下了仇怨……”
切茜娅噗嗤一笑,意味不明地说:“真是胡闹。”
“主教大人从那天起就没有回来了,据说在忙教廷里的事。”
“那最好,见了他又多出不少事来。”
切茜娅捧着杯子呆坐了半晌,说:“伊莲,收拾收拾东西吧,明天我就要搬到神殿去了。”
“什么!”
伊莲惊的张大了嘴,“明天就搬?”
“抱歉,伊莲,我不能把你一起带过去。”切茜娅说。
她用力刮过瓷杯上的花纹,捏的手指发白,“还有很多事情都没解决。”
尽管切茜娅竭力劝阻,伊莲就是不听,她把切茜娅所有的衣服和用品都收拾出来,指挥着仆人铺了一房间。
“真的不用带这么多,”切茜娅无奈地说,“带几件常穿的衣服就行了。”
“那可不行!万一神明亏待您呢!”
伊莲叉着腰说:“暴|乱神连我的一根针都要抢!可见神明是多么抠门!”
切茜娅虽然不知道瓦勒斯卡什么时候抢了伊莲的针,但是心知劝不动,也只好随她去了。
这种收拾办法的结果,就是仆人们一直忙到下午,才把东西都装上马车。
伊莲看见天色不早了,本来想让切茜娅再在家里住一晚,但是切茜娅已经跟亚迈伊蒙约好了时间,而且神明的马车在十几分钟内就可以到达几千英里外的奥林匹斯山。
仆人们站在大门口,惊奇地看着那辆华丽的马车,竟然不用车夫,马儿就可以自己跑到指定的地方去。
车上的帘子放了下来,神殿的日月纹徽在朦胧的天色里有些不清楚,马儿在原地踏着步子,睥睨凡人的神态是高傲的。
几乎是在瞬间,马车便从原地消失了。
神殿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马儿四蹄凌空跃上山巅,平平稳稳的在殿前小步慢跑着停了下来。
切茜娅推开神殿大门,不由得愣了一下,殿堂里黑漆漆的,神明竟然都不在。
她本来可以用十字星戒指联系到亚迈伊蒙,可是不知怎么的又没有那样做。
她不想什么事都依靠神明,好像他们一刻不在身边,她就活不下去一样。
切茜娅便挑了个轻便的包袱拖下马车来,她摸着黑找到火柴,一根根的去点蜡烛。
往日神明一拍手,所有的蜡烛就都亮了。神殿面积实在太大,微光勉强能照亮身边时,切茜娅就停下了。
她四处翻腾,才找出来了个烛台,准备把包袱提到楼上去。
切茜娅一手托着烛台,一手提着包袱,越走包袱越沉。她不得不气喘吁吁地倚在楼梯上休息了一下,再接着往上爬。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了机械的响声。
“咔哒哒哒哒——”
切茜娅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来她还把罗盘带在身上,这是罗盘转动的响声,不过在寂静的神殿里声音听起来格外大而已。
她掏出来罗盘,正想把齿轮掰回去,放回瓦勒斯卡房间里。
然而她却在烛火跳动的微光下,看见指针在无休止的转动中停下了,指定了一个方向。
切茜娅沿着指针的方向看过去,楼梯的上半段隐没在黑暗中。
“亚迈伊蒙?”
她尝试着叫了一声。
没有回应。
“拉兹罗?”
“瓦勒斯卡?”
切茜娅放下包袱,沿着楼梯走上去,她的前后左右都是黑暗,手里的烛光微茫的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