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黎明
切茜娅两手交叠着放在膝上,无意识地抚着那枚十字星戒指,“上午怀亚特对你说什么了?”
“他说他从来没有爱过我。”
梅兰妮双眼呆滞地望着天花板,“你知道他多么爱你吗,切茜娅?如果能成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切茜娅轻轻摇了摇头,“你不会想成为我的。”
“你根本不懂。”梅兰妮说,“你怎么可能懂呢?你根本没有心,你根本没爱过任何人……”
切茜娅沉默着没说话,梅兰妮躺了一会儿,开口问道:“你最近在跟谁交往?我看见有个高大的漂亮男人。”
她冷嘲一声,“你的眼光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切茜娅。那个可怜虫是谁?”
“命运的儿子。”切茜娅回答说。
梅兰妮愣了一下,弯着嘴角笑起来,“神神叨叨的……你改信灾难神啦?”
切茜娅也轻笑了两声,她站起身来说:“你该休息了,睡一会儿吧。”
“等你走了我就自杀。”梅兰妮说,“我要让他们害死我的罪名安在你头上。”
切茜娅瞅了她一眼,忍俊不禁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心肠歹毒。”
梅兰妮反唇相讥,“你也还是那么厚颜无耻。”
切茜娅只是笑着无奈地摇头,但她还是坐了下来,“你留我下来是想干什么?”
“我想我们小时候是多么快活呀。”梅兰妮静了一会儿说。
“那时候怀亚特是远近闻名的年轻绅士,我们都还是小姑娘。人们对他都是交口称赞,无论哪一家的贵族都想把女儿嫁给他,可是他管我们管的多么严啊。”
梅兰妮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她将被子拽到了下巴颏儿,
“他不许我们出去,我们却逼着车夫带我们去女装店买帽子,但是那里只有大人戴的。你买了一顶特别漂亮的,结果一戴上去就扣住了整张脸!”
因为大笑,她惨白如纸的脸上都浮起了一层红晕,“切茜娅,你小时候真是蠢死了。”
切茜娅的呼吸微微滞了一下,“梅兰妮,你都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吗?”
“你以为我是你这种无情无义的女人吗?”梅兰妮斜了她一眼。
“我是想……”切茜娅踌躇了一下,“你还记得我搬来洛佩兹庄园时的事吗?”
梅兰妮蹙起了眉头,“那时间也太长了。你来的时候只有五岁吧?这我是知道的。”
“洛佩兹和法伊曼是世交,怀亚特在十三岁上就进了修道院学校。你是不是小时候生病来着?我好像记得听谁说过,你之前一直住在医院里……”
果然。
其实在切茜娅的记忆里,她是从出生就住在洛佩兹庄园的。但是现在梅兰妮却说她是五岁上搬进来的。
可是切茜娅只记得,自己从小身体就很好,连伤寒都没有过几次。她根本不可能会孱弱到五岁以前一直生活在医院里。
那么怀亚特究竟是把她从哪儿带来的呢?……
切茜娅的眼睛空茫地望向墙壁,绿眼睛纯净的如同琉璃,却仿佛藏满了秘密。
梅兰妮觑了她一眼,又冷笑起来,“我就讨厌你这种样子……明明一肚子的心事,却一件也不说,还装的什么事没有,句句都在试探别人。好像谁稀罕知道你那点破事似的!”
切茜娅收回目光来,“你还记得别的事吗?”
“我不知道。”梅兰妮厌弃地别过头去,“别来烦我。”
切茜娅只得站起来给她倒了杯水放在床头,“那我就回去了,梅兰妮。”
梅兰妮翻身面向墙壁,“快滚。”
切茜娅转身向门边走去,在她即将拉开门的时候,梅兰妮突然唤了一声,“切茜娅。”
她站住脚,“怎么了?”
“离怀亚特远点,”梅兰妮的声音有些闷闷的,“要是我再看见你和他在一起……”
“我到底要说多少遍,你才能相信我没有勾引过他?”
梅兰妮不搭腔了,她更深的陷进床里面,“快走吧。”
切茜娅叹了口气,关门离开了。
马车咯噔咯噔的轮声在街上响起时,天色已经微微亮了起来。
切茜娅疲惫地坐在马车上揉着眉心,没想到今晚上会发生这么多事,她想把一切捋清楚,却又不知道从哪儿入手。
梅兰妮那儿是行不通了,她越想知道什么,梅兰妮一旦察觉,就越不会告诉她。甚至更糟糕的,还可能把这件事告诉怀亚特。
或许她可以问问梅兰妮的父亲,兰德尔·法伊曼?
切茜娅紧接着便否决了这个想法,那个老狐狸一直对她有所觊觎,她可不想欠他的人情。
马车在洛佩兹庄园门口停下来,切茜娅走下车,却正见伊莲等在门口。
“这么晚了你怎么站在这儿?”切茜娅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是告诉过你不用等我了吗?”
伊莲抿紧了嘴唇,轻轻拽住了切茜娅的袖口,“主教大人在里面等你,小姐。”
切茜娅心烦地皱起了眉头,她现在可真想回到梅兰妮那儿去,凭她怎么赶她她都不走。
但是也别无办法,切茜娅走进城堡大厅。厚厚的天鹅绒窗帘紧闭着,屋内一片昏暗,她悄无声息地走近楼梯,却听见后面的人沉沉地叫了一声,“切茜娅。”
切茜娅在楼梯边站定了,屋里太黑了,她看不清怀亚特的脸,“什么事?”
“你回来的太晚了。”
“我去陪梅兰妮了。”
“之前呢?他们说没有在舞会上看见你。”
切茜娅的手攥紧了铜头百合栏杆,“你派人跟踪我?”
“你不应该不听话的,切茜娅。”
他在夜里看起来只是个模糊的黑影,就好像他一直是这个样子活着的。
“你出去私会谁了?”
“你不要无理取闹了,行不行?”切茜娅失去了耐心,“我回去睡了。”
她转身上楼,怀亚特却猛然伸手拽住了切茜娅的手腕。
切茜娅没站稳,身子一歪就要从楼梯上摔下去,几乎是瞬间,怀亚特便向她伸出了手臂。但是切茜娅硬生生转了个方向,避开了他的手,她额角撞在了楼梯扶手的铜百合花上。
“你宁愿摔下去也不愿意碰我?”怀亚特的声音骤然森寒起来。
切茜娅头疼的麻了,她使劲抽回手去,去擦拭额角,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下来,应该是撞破了。
怀亚特用力扯住切茜娅的胳膊,“到我房间去说话。”
“我不去。”切茜娅挣扎着,可是她却压低了声音,“我永远不会答应你,你听明白了吗?”
“切茜娅,你以为你攀上了神明,就可以离开我了?”他声音里透着刺骨的寒意,“你真以为神明会爱你?”
“不要以为所有人都像你那样白日做梦,”切茜娅冷笑着说,“只要我还活着,你就别想——”
铁钳一般的手骤然收紧了,他将切茜娅扯进自己的怀里,低下头就去寻她的唇,切茜娅伸手去扇他,手腕却被攥住了。
伊莲站在餐室门后,抓着门把手的两只手簌簌地颤抖着,她脊背挺的僵直,两只脚仿佛都定在了地上。
忽然一只手从背后拍了拍伊莲的背,“伊莲,你站在这儿干什么?”
伊莲惊慌失措地回过头去,“哦,安妮塔夫人,您怎么在这儿?”
“我本来想回家去的,”安妮塔夫人说,“可是我家那位觉得走那么远回去不安全,叫我先向主教大人借住一宿。”
“您应该回去的。”伊莲哆哆嗦嗦地说,“您吓我一大跳。”
安妮塔夫人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行了,伊莲。你们这些小姑娘真是神经质,动不动就要自己吓自己。现在我要回去睡了。”
“不行!”
伊莲猛地扯住了安妮塔夫人,“您、您现在不能出去……”
天啊,从餐室出去,安妮塔夫人回到客房,大厅是必经之路,一定不能让她撞见切茜娅小姐和主教大人。
“你怎么了?”安妮塔夫人奇怪地说,“你是做了噩梦惊醒了吗?跟我去睡吧。”
“不、不……”伊莲语无伦次地说,“请您先在这儿坐一会儿。”
安妮塔夫人忽然听见了外面的声响,她偏过脸向黑洞洞门缝里望去,“伊莲,你刚刚是在透过门缝往外看吗?”
伊莲慌忙就要去关门,“我没有……”
安妮塔夫人早走到了门边,笑着说:“让我也看看,从门缝里看难道还能看见什么不同?”
安妮塔夫人的声线骤然收紧了,“切茜娅小姐?那是红衣主教大人吗?他们这是——”
伊莲慌的捂住了安妮塔夫人的嘴,“夫人别说!”
奈何伊莲拽不开安妮塔夫人硕大的身躯,安妮塔夫人打开门就要往外走,伊莲使出平生力气才把门顶住了。
“夫人,您不能出去。”伊莲结结巴巴地说,“主教大人不想让人知道……”
“所以你就任由你们小姐受欺负?!”安妮塔提高了声音,“切茜娅是我的学生,也就是我的孩子。我不能看着她不管!”
“不是这样的……”冷汗沿着伊莲额角涔涔而下,“主教大人根本不是您平日看见的那种人,他会杀了我们的……”
“你一直都知道?!”安妮塔夫人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他这样多久了?天啊,我简直想不出教士会做出这种事!怪不得我一直觉得主教对切茜娅有点奇怪!”
“您不能出去……”伊莲拼命地摇着头,“不能让他发现我们知道了……您难道没有发现小姐从来没有提过她以前的贴身侍女吗?一定是……”
然而安妮塔夫人只是鄙夷地看了伊莲一眼,“让开!”
她猛地拉开了门,大步向大厅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