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草坡
无论瓦勒斯卡如何劝说,切茜娅一口咬定下棋比和自己一起出去更好玩。
她拜托伊莲把国际象棋给神明找出来,便穿上裙子出门去了。
伊莲在神明痛恨的眼神下翻箱倒柜,恨不得把头像鸵鸟一样缩起来。
“不用找了,伊莲。”亚迈伊蒙声音好像结了冰,“我不想下棋。”
伊莲战战兢兢地说:“可是小姐想让我……”
“你家小姐让你把针借给拉兹罗了吗?”瓦勒斯卡低沉的声音接了上去。
伊莲肩膀抖了一下,她惊恐地说:“拉兹罗先生硬要拿走,说他不会告诉别人……”
“他确实没告诉别人。”亚迈伊蒙说,“只不过把针都扎在了我们身上而已。”
天啊!我的针居然被扎在了神明身上!
伊莲几乎要哭出来,他们不会因为我是武器供应商而杀了我吧?
瓦勒斯卡在她身边蹲下来,向她摊开了手,“拿过来。”
他俊美冷漠的脸就在伊莲头顶上,伊莲不敢抬头看他,双手哆哆嗦嗦地捧着棋盘放在了瓦勒斯卡手上。
若不是她是切茜娅的侍女,瓦勒斯卡早已经把棋盘拍在地上了。
他咬着牙说:“我叫你把剩下的针拿出来!”
“哦哦哦……”伊莲慌忙掀开围裙口袋,从里面掏出了自己的针线盒。
“我就只有这一些了。”伊莲哽咽地说,“您能不能给我留下一根,我还要补衣服呢。”
瓦勒斯卡思考了一下,“切茜娅需要补衣服吗?”
“小姐一般是不需要,但是我……”
“那就不用留下。”
瓦勒斯卡把针线盒放进了自己的西装口袋里。
伊莲悲愤地看着瓦勒斯卡站起身来,内心想着,我要向小姐告状!暴|乱神连一根针都要抢!
倚在墙边的亚迈伊蒙似乎看出了伊莲的心思,他笑着说:“没关系,你衣服破了尽管给瓦勒斯卡,叫他补去。”
叫神明补衣服!我不要命了吗?
伊莲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她连忙站起来逃也似的走出了房间。
“下棋吧,瓦勒斯卡。”亚迈伊蒙向他走过来,似笑非笑的说,“切茜娅觉得我们下棋会很开心呢。”
“切茜娅不在这里,不用演了。”瓦勒斯卡讥讽地说,“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别在我面前晃悠。”
亚迈伊蒙并不生气,他挽着自己的西服外套,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今天天气真好。”切茜娅同拉兹罗并肩沿着山坡走下来,有会瞬移的神明在身边,他们出城都不用坐车了。
拉兹罗替切茜娅擎着一把精致的象牙柄浅蓝小阳伞,海蓝色流苏在伞的边缘垂下来,摇曳的阴影落在切茜娅脸上,她微微眯起了眼睛。
“可惜生病的人连呼吸都不顺畅。”切茜娅补充了一句。
拉兹罗垂下眼睛看着她,“切茜娅,你在怪我吗?”
“我没有。”切茜娅矢口否认,“降临灾难就是灾难神存在的意义,这大概是人类的命运吧。”
“可是我使得你也染病了,甚至还差点死去。”拉兹罗声音低了下来。
切茜娅想起来她跑出教堂的那个晚上。
先是亚迈伊蒙告诉她那天晚上拉兹罗很虚弱,不会有人被传染,所以她便没有戴面具。
又是喝多了酒,又是莫名其妙的走进了教堂,就是那么巧,还碰上了怀亚特,更巧合的是,她一开门,门外就站着一个黑死病人。
她原先以为不会被传染,直到回到房间,才发现刚刚过了午夜十二点……
到底有多少巧合才能让生命中的一件事发生啊。
切茜娅仰起脸来,摇摇头说:“我真的不怪你,拉兹罗,这些都是没办法控制的事。”
他们踏着柔软的青草地,时候已经近了初夏,不远处羊群在山坡上吃草,野蔷薇一丛丛的开着,好像传说中的红裙小精灵,专门给夏神唱歌听。
“要是世界上有能控制命运的神就好了,”切茜娅一笑说,“那他一定是最强大的。”
拉兹罗顿了一下,回答道:“有的。”
“我们的母亲,玛尔维娜,她的权柄就是命运。”
切茜娅愣了一下,她抬头看向拉兹罗。
那双灰蒙蒙的眼睛好像永远处在深冬,花在他周围开的那样生机勃勃,他诚然是一身贵气,然而还令人觉得寒气袭人。
她忽然想起来,他是在四岁上得了猩红热死去的。那应该会是个很冷的冬天。
她踮起脚来,理顺了拉兹罗鬓边的鬈发,“可是你们已经杀死她了,不是吗?一切都会好的,拉兹罗。”
拉兹罗垂眸看着她,他没有回答,将手从身后抽出来,把一个野蔷薇花冠放在了切茜娅发顶。
切茜娅惊喜的拿下来看,那花冠编的精致极了,碧绿的枝条如同翡翠,嫣红的花朵盛放着,没有一丁点损伤。
“天啊,你是什么时候编的?”切茜娅笑着说,“真漂亮!”
“我用神力让它们自己扭曲起来的。”拉兹罗说,“植物的疾病也归我掌管。有一种病会让它们的枝干扭曲下来。”
“真没情调!”切茜娅拍在了他的肩头,“说它是生病了就让我感觉不好看了。”
“那我收回它们身上的神力好了。”
收回灾难神已经释放出去的神力不是一件令神明舒服的事情,以往神明几百年也不会这么做一次。
在1068年的圣格斯堡大屠杀之后,国王独身跋涉千里,头戴荆冠,脚穿草鞋,到奥林匹斯山来向神明请罪。表示愿用三年的赋税来向神明祭祀,长跪在雪地里请求瘟疫神拉兹罗·柯里昂不要在屠杀后引发瘟疫。
拉兹罗连面都没露,他拒绝收回神力,无论人们付出何种代价都不能改变神的心意。
拉兹罗想不明白,他居然会有主动收回神力的一天。仅仅是因为这样会使她开心。
拉兹罗将手放在蔷薇花上,他的眼睫毛在下眼睑上投下了阴影。
几乎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切茜娅手里的花冠瞬间舒展开来,那些扭曲的枝条蓬勃的生长,花朵娇艳夺目,闪着比红宝石更美的色泽。
切茜娅纤细的双手紧紧抓住了它,于是新抽的枝条便攀上了细腻洁白的手腕,好像是从她的身上长出。
原野上的风扬起了切茜娅的金发,绿眸少女手捧鲜花在青碧的原野上伫立,拉兹罗看的愣住了。
健康真美啊,他想着,但是我是瘟疫。
从来都是以恶意和憎恨侵染人间的神明退缩了,她美的令人不敢触碰,拉兹罗低下头去看见了自己骨节分明的手。
他的手上涂抹着杀戮留下的血迹,他不明白自己怎么敢用这样的手去触碰她。
切茜娅就是那样的人,她不是没有黑暗和痛苦,但是她把它们都掩藏在了身后,而面对所有人绽放开最灿烂热烈的笑意。
她生来承受了灾难,却没有留下一丝伤痕,倒像是木柴丢进了火里,让她燃烧的更旺了。
在这个为灾难掌控的世界里,拉兹罗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温暖的人存在。而他们从被母亲杀死的那时起,便成为了灾难的容器。
寒冷附在骨上,一点点爬满了神明全身,啃咬着他的血肉,让他浑身战栗。
切茜娅在暖和的夏风中心旷神怡,然而她看清了神明眼里的颤抖。没有一丝犹豫的,她扑进了拉兹罗的怀里。
香软的女孩子的身体拥抱住了他,芬芳的野蔷薇花束夹在他和她的胸脯之间,她的侧脸紧紧贴着他身上。拉兹罗为香气所眩晕,不明白那到底是花香还是切茜娅身上的香气。
切茜娅抬起头来,亲昵的把下巴贴在他的身上说:“吻我呀,拉兹罗。”
然而他只是怔怔的看着她,那娇嫩的嘴唇好似蔷薇花一般,令他不敢靠近。
于是她便踮起脚来,双手环住他的肩颈,把他的脸按到了自己脸上。
蔷薇花从他们身体中间一枝枝的掉下去,拉兹罗莫名其妙的不想让那些花朵落地。他不由自主伸出手去将她从地上抱起来,用她的身体把花夹的更紧了。
粉色的香气如雾一般在原野上飘荡开去,洁白的羊群是天上落下的云。
浅蓝色的阳伞落到了地上,一阵风吹它起来,伞飘飘荡荡,如一只大蝴蝶一般沿着草坡飞去了。
那个吻柔长绵软,他们在彼此的安宁里陶醉,好似年少时转瞬即逝的一个梦,没有激烈的□□,只有无尽的依恋。
那一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拥有了切茜娅。
切茜娅睁开湿漉漉的眼睫,她还被拉兹罗抱着。
她低头一看,蔷薇花的花瓣被揉碎了,拉兹罗的白衬衫上染上了块块玫红色,而她穿的是浅粉的衣裙,看上去还不那么明显。
“你看看你的衣服。”切茜娅手指着笑,“都怪你把我抱的太紧了,回去自己洗吧。”
从来不缺衣服穿的神明柔声应了一句好,牵着她的手沿着草坡走下去拾伞。
那伞已经被吹出去好远了,再远的地方就是一条亮闪闪的河流。在日光的照射下,河上像是漂了无数碎钻。
两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孩子从河边嬉闹着跑过去,他们停下来,捡起了那柄华丽的阳伞,仔细打量着。
小男孩还在研究着伞的结构,小女孩已经把伞抢过去举了起来。
她一手举着阳伞,另一手拎起裙摆,想象着自己是公主,行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屈膝礼。
“别去了。”切茜娅笑起来,“他们很喜欢那把伞呢。”
她望着河岸上的孩子,低声说:“他们把伞拿回家去,估计家里一个月的开支都足够了。”
切茜娅在草坡上躺下来,拉兹罗把她拉起来说:“前几天下了雨,地上凉。”
切茜娅不听话的仰回去,手一用力,把拉兹罗也拽了下来。
“躺我怀里好不好?”
切茜娅顺从的蜷缩在了他的胸膛上,抬起脸吻吻他的下巴,嘟囔着说:“就休息一会儿。”
“嗯。”
拉兹罗再低头去看时,她已经闭上了眼睛,甜甜的笑着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