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五一画室组织的外出写生采取自愿形式，最后美术生加上文化课学生报上来的有一百二十多人，学校为了安全起见，不止要求三名画室老师必须跟随，还在二十四个班主任里挑了两个也同去。
本来开会时点名了两位男老师，可其中一位老师听见后，面露难色：“校长，不是我不想啊，只是我这早就和父母说好了，假期要带着老婆孩子回去看他们，今年过年就没回去，就等着这几天呢”
主持会议的是一名副校长，若是平时，这名老师碍于领导发话，肯定会应下，但眼下，可能真是迫不得已吧。
虽有级别之分，但大家都是同事，副校长体谅他，看着下面一圈老师询问：“那有自愿替李老师去一下的吗？”
紧急救场，确实是个在领导面前表现的好机会，但这次活动安排，是星期五下午放学后出发，第三天白天才返程，五一假期基本毁了，去的还是周边城市下属的偏僻村落，再想表现的也都有些退却。
这种会议姜然一般都是放空，努力当个透明人，今天也不例外。
参加活动的学生名单没多打印，只互相传着看，这阵刚传阅到她手里，她撑着下巴象征性地翻了两下。
突然，视线落在那个的名字上。
见半天没人回应，副校长有些尴尬，他清了清嗓子，打算再劝劝那名男老师。
这时，一个清亮温柔地声音从下面传来：“校长，李老师，不介意的话，让我去吧。”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姜然身上，或感激或惊讶或讥诮。
她全都视而不见，沉静地微笑着继续说：“体力上我肯定不如两位男老师，但看这次活动女生还挺多的，我去的话，也能方便照顾她们吧。”
副校长自然没有异议，只要有人去就好，况且姜然也给足了他们面子。
他赶紧拍板决定：“行，那学校这边就由你和刚才定下的王轩老师一起去吧。”
王轩是学校校长的侄子，皮囊和能力都有一些，但也只能说是一般，可就是有人明明很普通却觉得自己十分优秀。
平时在学校里遇见稍有姿色的女老师，他总是想方设法和人搭话，有些女老师碍于校长那关，言语间稍显软弱，他便更加得寸进尺。
姜然之前刚入校时也被他骚扰过，但没惯着他，要么拒绝，要么直怼。王轩受了几次冷脸后，知道自己讨不了好，只得放弃。
下了会后，李老师快步拦下要走的姜然，感激地说：“姜老师，刚才真是太谢谢你了！”
姜然半真半假地回他：“李老师，您不用客气，其实我是有私心的，也很想去看看那边的风景呢。”
农村风景再好能好哪去，李老师只听懂她的客套，更加对她的雪中送炭表示感激。
当天晚上，姜然也是带队教师之一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画室，一些没报名的男生都吵着问现在报名还来得及吗，元清沐乐得一夜没睡好觉。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周五放学。
学生吃过晚饭后，六点半，三辆大巴车载着他们准时从学校出发，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车程，抵达了此行目的地，丰禾县。
学校包下了县城里唯一比较大的宾馆，这两天他们就住在这里，白天再去下属的丰禾村写生。
画室老师两男一女，姜然和那名美术老师陈静一个房间。
陈静人如其名，长相清秀，性格内向文静。
从一路上王轩找尽机会和她说话的反应就能看出来，这位美术老师十分腼腆，不懂拒绝。不过姜然没和他们在一辆车上，对来时发生的事并不知晓。
大巴车停在宾馆前，老师们按照之前分好的顺序，组织各自小组的学生有序地拿好自己东西排队进去。
韩晴和杜星蓉假期都回了家，付茗郁得偿所愿，和元清沐一起参加了这次活动。
元清沐除了必须要带的画包和一个双肩包外，还背了一个长条筒包，排队等候的功夫，付茗郁自告奋勇帮她拿着。
包倒是不沉，付茗郁从表面看不出什么，有些好奇，问她：“这什么宝贝？”
元清沐狡黠一笑，贴近她，付茗郁赶忙俯耳过去，就听她小声说：“秘密。”
“”
“我就不信你不拿出来用~”
“用也不让你看见~”
两人边排队边闲着斗嘴，这时，元清沐视线停在不远处，已经组织完学生进去，又返回车上拿自己东西的王轩和陈静身上。
看那架势，应该是王轩殷勤地想帮人家拿东西，陈静竭力推挡，满脸尴尬，刚才在车上元清沐就瞟见两眼。
王轩虽是老师，但个人品行在学生堆里也有风传。在情感上她肯定是向着陈静，但老师之间的事她一学生哪管得着，元清沐撇撇嘴收回视线。
宾馆设施简陋，胜在空间足够。
等大家都安置好后，几名老师把学生们集中在一个两间打通，临时清理出来的空会议室里。
简单讲了一下这两天的安排和要求，看看时间快到十点，和平时差不多，便让所有美术生留下，再画一个小时速写。
平时晚上放学后，他们回家或回宿舍也要再画几张临摹，大家对此习以为常。
坚持，从来不是无意义的重复，何况有些东西就是要靠日积月累才能有成效。
几个自愿留下的文化课学生当起了模特，椅子没有那么多，也都无所谓，大家或站或立，自然地绕着他们围成几个圈，听见开始，纷纷动笔。
姜然这才找了面墙，双臂交叠在胸前，自然地靠站着。
视线右前方不远处那个背对着她的身影，才是她眼里的画中人。
元清沐也站着，她左手捏着块橡皮，将画板抵在腹部，右手拿着铅笔或快或慢的摆动。
这是姜然第一次现场看她画正式的画。
元清沐今天用来扎头发的发箍上有一颗浑圆的奶白色珍珠，姜然视线中的背景逐渐虚化，渐渐的，只剩下那一点晶莹圆润。
那珍珠仿佛正散发着一束柔和的光，从姜然视线里唯一清晰的焦点反射回来，拢在她身上，再一点一点，不容拒绝地渗入她心里。
身处在偏僻简陋的县城宾馆，头顶的灯光也因为年久有些昏黄，外面还不时传来混杂的人言虫鸣。
姜然却恍惚觉得此刻岁月，因元清沐为自己的爱好，肆意着青春慨然以赴而更加静好。
这世间，又因少女挺拔如松的身姿而更加瑰丽。
这一刻，姜然好想走过去抱抱她，一下就好，一秒就好。
是梦就有醒的时候，元清沐属于画得比较快的那一梯队，画完她抬眼快速隐蔽地扫了一圈，会议室里已经没有画前姜然的身影。
姜然早在看着她要收笔的时候，就走了出去，已经放任自己沉沦这十几分钟，必须回归现实了。
反正他们还有大半个小时才会结束，姜然漫无目的地在这个不大的小县城里游荡。
各种杂货商店早已关门，路边只有几家自营的店还亮着灯，店主一家人或和朋友三三两两地坐在门前喝酒闲聊。
姜然看了眼手机，这个时间章之娴那边才是早上，以她的作息，基本上是不会醒的。
算了，又不能对她说。
路边一家小超市还亮着灯，她走进去，视线停留在那一排花花绿绿的酒水上，犹豫间想起了自己那次醉酒后对元清沐承诺过的保证。
她苦笑一下，转身离开，感觉像是上天开的一场玩笑，想不到有一天竟然会因为这个被承诺的人，想再次拿起酒杯。
回到宾馆，学生们已经散了，姜然也回房洗漱，却一夜辗转难眠。
第二天一大早吃过早饭，所有人前往丰禾村。
北方五月初的油菜花开得正盛，不像玫瑰牡丹层层叠叠，也没有那些五颜六色，但满是朝气的黄色，仿佛阳光沉淀下来，沉淀在薄薄的花瓣尖上。
田野在望，金黄色染尽山野，形成一片金色的海洋，微风轻轻吹过，层层翻涌。
一群久居城市的孩子在车上就发出阵阵惊叹，下了车更是纷纷拿出手机拍照留念。
元清沐见姜然站在一旁没动，悄悄溜到她身边：“姜老师，你不拍吗？”
姜然不动声色地横移了半步，目光依然看向远处，轻声回答：“不用，看过、记得就好。”
你记得花，花就不会枯萎。
“嗯，也对，”元清沐赞同地点头，又问她，“那您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嗯？”姜然微疑。
“就是”元清沐看了看周围，没人注意她们，但还是放低音量，“最美的不是风景，而是，和你一起看风景的人。”
姜然，你才是最美的风景。
见姜然面色诧异地转头，她夸张地笑着说：“怎么样姜老师，我这句广告词改得好不好？”
姜然轻呵一声，仿佛在嘲笑她的举动。其实只有自己知道，少女的无心之言在她心里泛起了多少涟漪。
元清沐看着姜然的反应，心里发苦。
那边画室老师组织他们分组，十分钟后开始写生。她没有再和姜然说什么，努力提起嘴角，留给她一个比油菜花灿烂些的笑容，便跟着队伍过去了。
画的是色彩，接水涮笔什么的就都到村边最近的几户人家，这也是他们今明两天午饭的地方。
留下那两个不怕晒的男老师看着学生，剩下三人商量过后决定帮着村民一起准备午饭。学校是付了钱，但都觉得反正无事，倒不如自己也动动手，就当体验生活。
王轩有意借着干活期间和陈静多些接触，姜然看得出来，识趣地在角落里帮一名村妇打打下手。
画到半途，元清沐出来换水，第一家人有点多，她朝第二家走去，没进门就看见王轩正满脸猥琐地贴近陈静说话，还试图去抓对方的手。
元清沐内心挣扎一瞬，还是走了过去。
“陈老师，原来您在这儿啊！”元清沐仿佛终于找到人的样子，快步来到她面前，看上去颇为熟稔地挽住陈静的手臂，“那边两位老师忙不过来了，都没人给我讲下步要怎么画，您帮我看看吧。”
陈静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匆匆应好，跟着她走出大门。
“哎呀，姑娘，你手流血了！”和姜然一起干活的那名妇女一抬头，就见面前这老师看着门口不知道在想什么，手都被刀划破了也没反应。
人长得是好看，脑子应该不会不好吧。
姜然回过神，朝她抱歉一笑，低头看向手上流出的点点殷红，皱了皱眉，那表情不似因为感觉到疼痛，更像是对自己的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