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那如果,我想多要一点想念呢?”元清沐背对着姜然,紧攥手中书本,低声问出口。
姜然开门的手顿住了,两人背对背谁都没有回头,客厅到玄关的距离中间像隔着一条看不见的鸿沟。
空气流动仿佛都在一瞬间变得迟缓。
姜然惊讶于她的问话,终于转过身,想看清她问这话的表情。
而元清沐也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失态,赶紧调整好情绪起身看向姜然,语气轻快地补救:“姜老师我开玩笑的,我这不是觉得自己今天背得不错嘛,”她停顿一下,“您,您也忙一个学期了,寒假要好好休息啊。”
姜然仔细看着她脸上自然的笑容,好像刚才的低沉问话只是错觉,直到再也看不出什么,姜然收回视线,没有回答她那个问题,只说:“嗯,你也是,假期不要太贪玩。”
门被打开又关上,元清沐原地长出一口气,颓然坐倒在沙发里。
腊月二十八,元景鸿从国外回来,唐曼秋也结束一年的忙碌,一家三口终于像普通的正常家庭一样,在自家别墅里准备过年的东西。
腊月三十这天上午,新年的灯笼被高高挂起,院子里的树也围上了彩灯,元景鸿和元清沐一起把对联贴好,屋内窗户也贴上福字,元景鸿又填了一批鸽子,鸽笼上也被元清沐贴上了小小的福。
临近中午,一家人驱车来到爷爷奶奶居住的元家老宅。
老宅地处郊区,院子面积很大,原本只有老人居住的一栋平房,后来逐年扩建,虽然儿女不常回来,但每家挨着老人的平房都另起一栋。
元清沐大伯一家已经到了,一家人一年难得团聚,一起去向老人打过招呼之后,便互相说起话来。
元清沐在一间书房里找到大伯家的大哥元渊,后者正坐在电脑前办公,眉头紧锁。
“元大总裁啊,过年了还不休息吗?”元清沐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边走近边调侃。
元渊比她大十二岁,海外留学回来直接接手家族事业,原本就沉稳的性格这些年历练地愈发老成。
听见声音,他从电脑后面抬起头,浓眉大眼的国字脸上每一块角落都棱角分明。
见是元清沐,他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露出温厚笑意,也调侃道:“是啊,要不怎么能劳动咱们元二小姐大驾,亲自送来水果呢。”
切,元清沐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他旁边,瞟了一眼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各色曲线,一阵恶寒。
元清沐叉起一块水果问他:“刚才在前面听见大伯说我快要有嫂子了?”
听到这个,元渊嘴角笑意消退,闷声说:“嗯,也许吧。”
“嗯?什么叫也许?”元清沐看向他,明白了,“你不喜欢啊!”
元渊也拿起一块水果,看着电脑,语调平淡:“我喜不喜欢不重要,你大伯他们喜欢,还能给家里事业增砖添瓦,这才重要。”
“可是不喜欢怎么能勉强在一起?”元清沐惊讶。
“有什么不能的,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发现,只要不反感,最终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都差不多,甚至能把利益最大化才更重要。”
元清沐被他的一番言论震惊了,快速反驳:“我才不会,我到了你那个年纪也不会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
元渊转头看向她,轻轻笑了一下:“你这么激动干嘛?在学校有喜欢的男生了?”
“没,就是有点反对你刚才的观点,你明明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人啊。”
元渊对上她天真纯净的双眸,脸上浮起温和笑意,轻声说:“世间安得两全法呀小眠眠,在这件事上我已经没有选择的权利了。”
元清沐看着元渊,那笑容里分明透着无奈。
世间安得两全法
如果有一天自己遇到不能两全的事呢?我会怎么选择?
我会坚持自己想要的?还是顾全其他,被迫妥协呢?
元渊见她一副沉思的样子,接着说:“你要知道,这偌大的元家给我们带来的不只是荣光,同时还有肩负的责任。背靠大树确实好乘凉,但我不能只依靠它的阴凉,不负责维护呀。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没什么可不满的。”说完,他揉了揉元清沐的头,让她不必为自己担忧。
听他这话,元清沐不再多想,反正自己又不追求名利,也没想接手家里事业,想来应该也不会有那么一天。
见他还反过来宽慰自己,元清沐轻松地打趣道:“好吧,那大哥你可要好好努力,我肯定是没什么出息了,以后还得抱你这条大腿呢!”
元渊无奈摇摇头,弹她光洁的脑门,宠溺道:“你啊”
姜然正在家和母亲赵婉萍闲聊着一起准备年夜饭,一阵敲门声响起,母女俩诧异地对视一眼,姜然擦了擦手上面粉去开门。
门一打开,看清来人,姜然放下了嘴角笑意,是姜沛东,还领着一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女生。
“姐,我回来过年。”姜沛东看似亲热地抢先说,“这是我女朋友,晓涵,这是我姐,姜然。”
“姜然姐好。”女生朝她甜甜一笑,礼貌打招呼。
姜然看了姜沛东一眼,没作声,客气地颔首回了女生一个微笑。
姜沛东已经好几年没回来过年了,今年不知抽的什么疯突然跑回来。大过年的,还有外人,也不能把人赶出去,姜然只得欠身:“进来吧。”
姜沛东领着女生进门,把手里东西放下,嘴里喊着:“妈!我回来了!”
赵婉萍到底爱子心切,见是姜沛东,碍于姜然不敢表现得太过高兴,但也赶紧招呼两人坐下。
客厅里三人说着话,姜然觉得一阵烦闷,钻进厨房继续摆弄菜品。
看似和谐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晚上吃完饭。
顾及赵婉萍的身体,姜家的年夜饭十点多就吃完了,姜然见几人都放下筷子,正准备收拾桌子,就听姜沛东开口:“妈,我们这次回来是有件大事要说。”
姜然停住起身的动作,心想,就知道没事才不会回来。
姜沛东看了眼旁边的女朋友,继续说:“妈,晓涵怀孕了,我们打算结婚。”
闻言,对面两人脸上皆是震惊之色,姜然还好一些,她已经习惯了姜沛东身上发生的各种事情。
“这,怎么这么突然?那,那”赵婉萍惊讶得语无伦次。
姜然暗叹,还得自己来做这个恶人,她淡漠地开口:“我不同意。”
姜沛东好像早料到她会这么说,没有生气,只是冷哼一声:“轮不到你同意。”
姜然不屑地笑了一下:“确实不用我同意,你说这个无非也就是想管妈要钱。如果她没有呢?你告诉我你拿什么结婚?拿什么养孩子,你连自己都养不起。”
赵婉萍还在,姜然点到为止,没有把“你还欠着那么多外债”说出口。
见姜然一点情面不给他留,姜沛东压不住火气,起身指着怒吼:“姜然!你别太过分了!”
姜然面色平静地抬眼看他:“我不过是实话实说,你激动什么。”
姜沛东一旁的小女朋友拽着他重新坐下,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帮腔:“阿姨,姜然姐,沛东他这段时间挺上进的,我很相信他,我们,我们是认真的。”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何况是姜沛东这种三番五次说要悔改的人,哪次不是指天对地痛哭流涕地发誓。
姜然看着眼前的女生,不知她所说是真,还是一时被姜沛东迷惑,其实她连姜沛东刚才口中的孩子都怀疑是否真正存在。
“晓涵是吧,你看,你们还年轻,要不要再考虑一下?”自己弟弟是什么样人姜然再清楚不过,可她不想,也无从批判别人的想法,只能从旁劝导。
“是啊,沛东,要不再考虑考虑。”一直没有开口的赵婉萍也说话了。
姜沛东看见姜然反驳自己女朋友,赵婉萍也不站在他这边,刚压下的火气又蹿起来,指着姜然口不择言:“你有什么了不起!多上两天学就能耐了?还真以为自己当了老师就在哪都给人上课?用你在这对我们指手画脚!”
姜然清晰地看见一点唾沫从姜沛东口中喷出落在面前的盘子里,心想一会得记得把这盘菜倒掉。
不想跟他无意义对吵,姜然起身收拾饭桌,端着盘子向厨房走去。
姜沛东最讨厌她对自己这个态度,一时更为火大,起身就去拽她,姜沛东的女友也过来想拉架,三人拉扯之下盘子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饭菜混着碎片洒落满地。
一旁的赵婉萍无助地呜咽起来。
姜然顿觉气血翻涌,推着姜沛东把人往外赶,她本身力气不大,但因着此刻发狠,姜沛东又顾及女友,被她推得踉跄倒退。
三人离玄关不远,几步之下已经到了门口,姜然分出一只手打开门,用力把人推了出去,姜沛东女友也不想再起冲突,帮着顺势把人拉出去。
见两人都在门外,姜然狠狠把门关上,带起的劲风夹着姜沛东的吼骂一齐吹乱了她的发。
姜然把门反锁,转身回去安慰母亲,见赵婉萍面色发白,嘴唇发紫,赶紧从屋里找到药让她服下,再把人扶进屋里躺好。
又观察了一会,见她脸上恢复了血色,才起身到餐厅收拾桌上的东西和地下的狼藉。
客厅的电视还开着,传来主持人洪亮的新春贺词,窗外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姜沛东的谩骂声好像还在空荡荡的厨房里回响。
各种声音交织在姜然耳中,她打开水龙头,看得见水流出来,却听不见哗哗的流水声。
她把刚才收拾盘子碎片时,走神割伤的手指放到水流下冲洗,冲到指尖发白。
再洗好剩下的碗筷,回屋见母亲已经睡着,她茫然地在客厅沙发上对着电视坐了一会,起身回了自己屋里。
姜然疲惫地躺在床上,但她没有困意,只觉得累,从头到脚,从心往外的乏累。
快十二点了,一旁的手机开始不断震动,姜然把手机捞过来,面无表情地或短信或q|q,逐条礼貌回复。
差不多都回复完后,她点开和元清沐的对话框,元清沐刚给她发了自己放烟花的照片。
照片上,少女穿戴整齐地站在雪地里,手持烟花,长款纯色羽绒服显得修身高挑,毛茸茸的浅色围巾随意搭在脖子上围了两圈,可能是在外面时间有些长,她还戴了和围巾同款的帽子,鼻尖冻得发红。
虽是深夜,但在烟花的映衬下,整个人对着镜头笑起来温暖又阳光。
姜然没回,向上翻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元清沐开始给姜然分享她的日常,也不要求她一定回复。两人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所以互发的消息不多。
元清沐回元家时,给她拍了家里的鸽子。
外出补课的路上,给她分享了突如其来的大雪。
学校的角落里,给她发送了自己堆的一个迷你雪人,下面还跟着一条“姜老师,你就当没看见我是上学时候给你发的[嘘][调皮]”
……
好像因为这个女孩,姜然第一次觉得冬天里也有温暖愉快的回忆。
她一条一条看过去,不知不觉翻到最上面,是自己圣诞节时帮元清沐拍的那几张照片,自从拍完就没有再看过,此时姜然不由自主点开细看。
窗外爆竹声震耳欲聋,她却连自己略带急促的鼻息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个寒冷的新年夜里,姜然像一个窥探宝藏的小偷,小心翼翼地把图片放大,从一个女孩身上汲取自己渴望的温暖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