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第二天早上,大臣们上朝时,看到他们年轻的帝王眼下明显的青黑,一个个都想起了这两天听到的传言。
他们当然不知道,景御这是因为给某人讲了大半夜的睡前故事,才睡得晚导致睡眠不足。
大臣们只以为他们的帝王是纵欲过度。
听说刘御史昨天在御书房直接晕了过去,因为听到陛下跟他说:孤觉得他(楚凤岐)堪当皇后,刘御史觉得如何?
一个男子入后宫就已经是违背人伦、违背祖宗之法了,更不用说竟然还要立个男子为后!
不说刘御史那样执拗的、固守礼法的老古板,就是稍微年轻一点、思想更为开放的大臣们,也不能忍受他们帝王这种任性恣意、不负责任的行为。
你说陛下把人带到后宫金屋藏娇就算了,他们睁只眼闭只眼可以当没看见。就算再过分一点,随便封个妃位什么的,他们忍忍也还能勉强接受。
但陛下竟然要封个男子为后!
皇后可是事关一国的脸面,这是要让邻国、让后世人笑话吗?
最重要的是,让那个不知来历背景的楚公子当了皇后,他们的孙女(女儿、侄女)怎么办?让她们入宫后,屈居于一个男皇后之下吗?
这时,他们还不知道,他们的帝王根本就没想过开后宫。
在他们看来,后宫肯定是要开的,只是迟早问题。他们的陛下还年轻,难免年轻气盛,恣意叛逆,对开后宫这事心怀叛逆,但迟早会醒悟过来。
“陛下,”刘御史一马当先上奏,“臣请陛下为江山社稷着想,下旨选适龄良家女充实后宫,以开枝散叶,传我朝万世不朽!”
景御一身威严华美的黑金朝服,姿势慵懒地倚靠着龙椅,淡淡道:“刘御史今日上奏,莫非觉得孤昨日在说笑?”
他的五官华美而不失凌厉,气质尊贵而淡然。
尤其双狭长的凤眼漂亮而又威严,这么漫不经心地看着人时,眼尾微微上挑,带着点盛气凌人、居高临下的气势,君王气度十足。
“老臣不敢。”刘御史被看得脊背冒了层冷汗,勉强维持声音平静,“只是就算陛下再不悦,老臣也还是该说要说。”
景御看了刘御史一眼,忽然意味不明地轻轻笑道:“刘御史忠心耿耿,孤甚是欣慰。”
他转而看向大殿中众位大臣,微微一笑:“还有何人要上奏?”
他本来就是那种华丽而端正的长相,这么神情温和时,看着着实是光风霁月,气度雍容却不显骄矜。
众大臣难得见到他们陛下这么温文尔雅,恍惚以为这还是当初那个端方仁德、温润如玉的太子储君了。
以为陛下是突然想明白了,有不少大臣都站了出来。或是随潮流表忠心,或是为公义为私心而想上奏欲劝充实后宫。
“很好。”景御笑容微敛,平静地看着殿中那些站出来的大臣们。
他从旁边拿过一沓折子,随手挑了一份当众念了出来。
内容大概是某尚书跟他夫人在府内的私房话,重点是某尚书提点他夫人,让不要急着给女儿相看人家,他女儿未来可是要入宫为妃、甚至是要母仪天下的。
景御声线华丽,语调不疾不缓,甚至神情也是温和而悠然的。
然而殿内却突然死寂了一般,众大臣听着这堪称温和的声音,却惶恐得差点要跪下来。
陛下连这种隐秘的私房话都知道,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听说陛下一手设立的隐卫行踪诡秘,无孔不入,没有什么事情是查不到的。
他们会不会暗地里也被隐卫监视了?
众大臣甚至开始回想自己有没有做过什么违法的事、说过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心中越来越没底。
景御念完了,把那份折子甩到那沓厚厚的折子上。
他面带微笑,饶有兴味地看向底下的众大臣:“你们要是还想听,孤这里还有不少。或是你们想拿回去亲自看看也行。”
底下死寂一片,无人敢吭声,甚至连呼吸都不敢过重。因为他们不知道那沓厚厚的折子里,有没有他们不可见人的私事。
他们似乎忘了,这不是当初那个垂范天下、君子端方的储君,而是经历了战场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的铁血帝王,甚至是传言弑父杀母、屠戮兄弟的冷血君王,以雷霆血腥手段镇压逆党叛臣的暴戾阎王。
年轻的帝王疯狂起来,根本什么也不会顾忌,也不会像以往的帝王那样任他们制衡。
温和只是偶尔的表象,是当初那个儒雅储君的一点缩影。更多时候是喜怒无常的,甚至阴鸷暴虐的。
“还有何事要奏么?”
年轻的帝王淡淡地道,平静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威严。
无人敢出言半句。
“既然无事,那就退朝吧。”他慢慢拂了拂大袖,转身甩袖离去。
“臣等恭送陛下——”
众大臣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但如果他们中有谁拿起那沓厚厚的折子看的话,会发现里面每份折子其实都是空白一片,除了最上面景御念过的那一份。
景御其实没什么心思、也不想知道他们的私事。
景御在上早朝的时候,楚凤岐在御花园钓鱼。
他的眼下也是青黑一片。
因为暴君那个丧心病狂的,竟然大晚上给他讲恐怖故事!
重点是景御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讲恐怖故事,还觉得自己讲的是寻常故事。
他听了一个恐怖故事,那肯定是要再听个美好点的故事才能甘心去睡啊。就像不经意看了本结局悲的小说,大多数人可能都会想再看本甜文弥补弥补。
于是,他就这么听了一个又一个恐怖的睡前故事!
这还让不让人睡觉啦了?
他心里可谓怨念满满。
御花园的这池子里养着一池金鱼。
被人工饲养久了,一条条都又呆又蠢。只要随随便便扔点食物下去,就一哄而上涌过来,一点警戒心都没有。
如果愿意大冬天碰水,趁着这些呆头呆脑的金鱼抢食物时,伸手过去徒手一捞,准能捞上几条。
旁边的小宫女一开始还以为他是要喂鱼,给他准备了鱼食饲料,却没想到他是要钓鱼。
一般人都会是兴致勃勃地喂金鱼,而不是突发奇想地钓金鱼吧?
然而楚凤岐是真的在钓金鱼。
他刚把一条金鱼钓上来,就又把这金鱼扔回池子里。
因为这些金鱼太容易受骗上钩,他没多久就钓到了一条又一条金鱼,然后又放回去。
就这么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旁边跟着的宫女侍卫们,都不知道他这么做到底乐趣何在,竟然冒着冷风在这里钓鱼玩。
一阵冷风吹过来,楚凤岐打了个喷嚏。
他缩了缩被风吹得凉丝丝的脖子,觉得也差不多气消了。
正准备收拾收拾走时,看到景御走了过来。
“你这是在……钓金鱼?”
景御微一挑眉,语气有点惊诧,显然也觉得他钓金鱼很奇葩,与众不同。
“很奇怪吗?”楚凤岐眨眨眼,“那这水这么冷,我总不能拿手去水里抓啊。”
“可你抓金鱼做什么?一般不都是喂金鱼吗?”景御狐疑地看他。
当然是抓来消气的呀。
“抓着玩啊。”楚凤岐随口扯了一句,然后不经意地转移话题,“陛下这么快就下早朝了?”
他本以为今天早朝会久一点。毕竟昨天刘御史被气晕御书房,今天早朝肯定会就此和众大臣一起“威逼”皇帝充实后宫。而景御不愿妥协的话,肯定会和大臣们有一番拉锯,自然费时间。
然而景御今天下早朝没比以前晚,甚至还提前下早朝了!
这就有点不可思议了吧?
他有些好奇景御是怎么解决那些大臣了的。
又或者难道今天早朝并没有刘御史上书的事?
景御似乎心情不错,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众大臣对楚卿你当皇后这事一致认可,是以今天早朝格外顺利。”
“……”我可真是信了你的邪!
“陛下又在说笑了。”他又把准备要收起来的钓鱼竿甩到水里,再钓一条金鱼消消气。
“你不冷吗?”景御却忽然伸手探了探他的手背,皱眉问。
是有点冷。
景御没提起,他还没意识到。
本来昨晚预备装病时就垂了冷风,再加上晚上没睡好,以及现在又在这吹着冷风钓了好一会儿鱼,好像有点着凉了。
“好像有点冷。”他说。
正说着,又有一条傻愣愣的金鱼上钩。
他把这条金鱼钓上来。
“陛下,你要金鱼吗?”
楚凤岐一脸乖巧地看向景御:“我把这条金鱼送给陛下你吧?”
景御看着琉璃小鱼缸里的小金鱼。
这个纯白色、澄澈透明的琉璃小鱼缸摆在了他御书房的御案上。
他伸出一根手指,隔着薄薄的琉璃缸壁,逗着在水缸里游来游去的小金鱼。
太监总管赵总管在他旁边禀报:“清王已经坐着马车快要进宫了。”
“叔父这么快就听说,可见消息还算灵通。”
景御有一下没一下地逗着那条小金鱼,语气漫不经心。
现在还不到中午,离早朝过去确实也没多久。
“陛下您好像挺喜欢这条小金鱼?”赵总管见他心情难得的不错,一时没忍住问了一声。
不过等说出口,才恍然发现自己竟然不理智地问陛下的私事,说不该说的话。
要知道陛下可是不喜欢多嘴多舌的人。
正懊恼着刚才胡乱说话,就听景御轻描淡写地、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也就还能逗逗趣。”
话里竟然意外地没什么不悦。
他心里松了口气,心想没想到陛下竟然喜欢金鱼这种可爱的小宠物啊。
赵总管现在还不知道这是楚凤岐送的。
只是心里想到金鱼这个词时,他突然身体一僵。
他发现,好像金鱼的谐音跟陛下的名字“景御”听起来……有点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