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八章
无妄海中果然是一片死气沉沉。
且, 无妄海虽称为海，但却是一片覆盖着无尽冰雪的荒原，暴雪狂风肆虐, 寒意逼人。
晚晚如今井非是凡人之身, 半仙半魔的身体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中虽感觉有些冷，但却不妨事。
而晚晚一入无妄海便感觉到一种格外压抑的不适，晚晚深刻的认识到无妄海的死海之名是为何意。
即便是魔界，被镇压在归墟之下万年, 生机逐渐断绝, 亦没有给晚晚带来在无妄海中这样窒息之感。
凤尾箜篌察觉到晚晚的状态, 脱口而出道：“若是晚晚此刻寻回了真身便好了, 凤凰乃是不死神禽, 在无妄海中定会好受些。”
话说到一半, 凤尾箜篌突然顿住了。
它明明想先将真身的事情瞒着晚晚的，怎么就这样轻易说出口了呢！
晚晚闻言，果然道：“真身？”
凤尾箜篌便含糊不清道：“嗯……我的意思是说, 若晚晚不是半仙半魔之体，而是纯粹的凤凰真身便好了。”
晚晚的眼睫垂下, 微微动了动, 就在凤尾箜篌以为晚晚要继续问出什么的时候, 晚晚却道：“怎么不见妄渡大人？”
凤尾箜篌便连忙顺着晚晚的话, 将真身的话题转移, 道：“三生石井非是进入无妄海的通道，只不过无妄海隐藏在了三生石的气息之下罢了。”
晚晚便若有所思道：“所以说, 通过三生石进入无妄海的人，井不能轻易在无妄海中遇见。”
凤尾箜篌道：“是这样的，想来天界太子手中帝流浆便是起到在无妄海之中引路的作用, 无妄海中满是死气，而帝流浆却是泽润万物的至宝，有了帝流浆，太子才能轻易往来无妄海与外界。”
说到这里，凤尾箜篌语气之中带着担忧道：“晚晚，我们得尽快拿到帝流浆，从无妄海出去，否则在无妄海待久了，恐怕于仙根有碍。”
凤尾箜篌这样说，晚晚却想到了妄渡大人。
妄渡大人也入了无妄海，只是眼下却是难以找到妄渡大人身在何处，晚晚闭着眼感应了一番，一无所获，但却隐隐感觉到有个方向传来浓郁的生机。
晚晚便意识到，那是帝流浆散发出的气息。
太子就在那里，而既然晚晚能感受到帝流浆，妄渡大人必然也能，只要往帝流浆的方向去，自然会遇见妄渡大人。
晚晚松了一口气，而这时，无妄海中的风雪似乎是察觉到有外来者闯入，越来越大了，冰冷的雪粒砸在晚晚的脸上。
视线逐渐模糊，凤尾箜篌一直在晚晚的识海中为晚晚鼓劲打气，不知过了多久，晚晚终于看到前方仙光莹莹。
是帝流浆的光芒。
帝流浆是太子的东西，晚晚为了救那些被迫服下化妖丹的凡人女子，且又因为她的身份在天界根本见不得光，不得已要偷偷取来一用。
晚晚想，即便太子似乎是个不太好的神仙，将天界人间搅的一团糟，但她只是将帝流浆借来一用，救下那些凡人女子后便会将帝流浆还给太子的。
晚晚不知道的是，此刻她的意识已然在无妄海的风雪之中变得模糊了，凤尾箜篌察觉到不对劲，一个劲想要唤醒晚晚，但却是徒劳无功。
而晚晚只觉得又困又冷，她心里觉得这情况是不太对劲的，她是半仙半魔之体，从来没有感觉到困意是什么，但身体又涌上一股强烈的，想要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的欲望。
那就……睡一觉吧。
晚晚迷迷糊糊地想，身体就要倒在雪地上，突然，晚晚的脑海中闪过了在天宫那座狭小的宫殿里，妖兵们轻蔑又不屑眼神，和那些惶惶不安，不知等待着自己的命运不是立地飞升，而是被妖气冲破经脉而死的女子。
不行。
她们不能就这样死在天界。
晚晚大口喘着气，手臂有些颤抖的，从发髻上拔下一只簪子，用力划破手背。
疼痛的感觉让晚晚清醒了一些，凤尾箜篌的声音也传入晚晚的耳中。
“晚晚！快醒醒！帝流浆就在前面了！”
晚晚的指尖动了动，带着血迹的发簪叮当一声掉在冰雪之上。
而后晚晚继续往前走去。
漫天飞雪中，晚晚看到天界太子的身影，在前方若隐若现，他似乎是走进了一座宫殿。
无妄海之中，竟然有一座荒废已久的宫殿。
晚晚下意识便要跟着太子，也走进去，却突然被带入一个怀抱。
这个怀抱带着清冷的雪莲香气，这样冷冷淡淡的气息，这一刻在无妄海之中都似乎显得格外有温度。
晚晚的身体骤然一僵，抬起眼，却看到了，拦住她的人正是妄渡。
晚晚的唇动了动：“妄渡大人？”
岁华的手猛地一顿。
他垂眼，在晚晚的眼中，清晰的看到了随渡之的模样。
妄渡，是被他舍弃的那个心魔。
晚晚死而复生，却是与那心魔待在了一块。
难怪，难怪他在无妄海中会是这副模样，原来，他的心魔亦在无妄海之中。
岁华从前最厌恶随渡之，但此刻他竟升起一丝庆幸，庆幸他与晚晚相见，是用随渡之的面容，这样他就不会看到晚晚充满恨意的目光了。
而晚晚，是真的，活生生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晚晚觉得妄渡大人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但她实在是太不舒服了，无妄海对她的影响太大了，让晚晚难以静下心来去思考什么。
岁华的手慢慢收紧，仿佛要将晚晚揉进他的骨血之中的力度，晚晚觉得不对劲，想要挣开，但却感到自己的肩上，似乎落下了一滴带着暖意的水珠。
晚晚愣了愣，这是什么？
很快，晚晚浑身的寒意便被驱散了，她的眉角发梢上凝结的冰霜亦融化开来，凤尾箜篌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可置信，它说：“晚晚，这是神泪，妄渡大人原来是神体！”
神泪？
妄渡大人，这是哭了吗？
晚晚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她可什么也没有做啊，怎么妄渡大人就哭了呢，还是妄渡大人也觉得无妄海中太冷了，被冷哭了？
晚晚这样想着，她的身体也渐渐被神泪温暖，于是晚晚便抬起手，生疏地拍了拍妄渡大人的后背，以示劝抚之意。
一边拍，晚晚一边想，妄渡大人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啊？突然的，妄渡大人给晚晚的那种古板教书老先生的感觉消失殆尽了。
想到这里，晚晚忍不住笑了笑，这一笑甚至笑出了声。
岁华听到晚晚的笑声，心中那种被揪紧，又失而复得的情感慢慢缓了下来。
他曾在无数个日夜，在圣山之下寻找晚晚的残骨，想将晚晚找回来，但得到的只是一具冰冷的躯壳。
后来他又入了忘川河，在无尽的鬼哭声之中，寻找晚晚的魂魄，但三界之中似乎都没有晚晚来过的一丝痕迹，就连一缕残魂都没有给岁华留下。
再后来，他得到了那一缕忘川之怨。
忘川之怨中是晚晚的恨，晚晚的怒，晚晚的执念。
用邪阵招魂时，岁华便想，等晚晚回来了，他便带着晚晚离开天界，去过晚晚曾经最想过的生活。
但是，此刻，岁华听到晚晚轻快的笑声，便恍然发现，或许只要能让晚晚一直这样快乐，那就最好了。
突然，岁华想到了一点。
晚晚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开心了。
而晚晚也不会，唤随渡之为妄渡。
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了，晚晚失去了记忆。
岁华的手猛地攥了攥。
凤尾箜篌看到晚晚和妄渡仙君就这样在无妄海中腻歪了起来，哼了一声，而后坏心眼地提醒晚晚：“晚晚，太子和帝流浆就在那宫殿之中哦，晚晚不去看看吗？”
晚晚听见，有些着急起来，神泪的效果很好，不仅让晚晚不再感到无妄海中的寒冷，更让晚晚的仙力逐渐恢复，晚晚便挣开了妄渡大人的怀抱，道：“我们先去取帝流浆吧。”
听到帝流浆三字，岁华一愣。
晚晚以身犯险，入无妄海，竟是为了帝流浆。
而帝流浆，本就是晚晚的东西，只是那时他将帝流浆给了澜玥治疗天劫之下的伤口，却不想，澜玥将帝流浆转给了太子。
而晚晚已经悄悄走到那座宫殿之外，这宫殿满是斑驳的岁月痕迹，但可以看出，从前这里是怎样的辉煌。
透过这宫殿的小窗，晚晚看到了太子正站在殿内，而他的脚下蔓延着一条黑沉沉的锁链，晚晚有些奇怪，顺着锁链看去，却是见到一条金色的龙尾，被锁链死死束缚住。
金龙？
五爪金龙！
三界之中唯有太子与三殿下是五爪金龙，难道太子将三殿下关在了无妄海之中？
这猜测只是刚再心头浮现，下一瞬晚晚便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虚弱的怒喝：“你这个孽子，竟还敢来见本座！”
而后太子的声音便森然响起：“孽子？本座？您莫不是忘了，三界之中，天帝已死，站在您面前的是天界的下一任天帝，天宫的下一任主人，所有仙神在孤的面前都只能俯首称臣，包括——您这个无名无姓的散仙。”
太子的话激怒了被锁链束缚祝的五爪金龙，他猛烈地挣扎起来，龙吟声与锁链碰撞的刺耳声音在这空荡荡的神殿中回响。
凤尾箜篌震惊地喃喃道：“天帝竟然没死，且还是被太子关在了无妄海里。”
这样的惊天大秘密，竟让自己碰见了，凤尾箜篌在晚晚的识海中啧啧有声，道：“天界果然是乱的很，乱的很。”
岁华亦是看到这一幕，他见晚晚愣愣地站着，正欲说些什么，脑海中突然传出一道怒意勃发的声音——
“岁华！你离晚晚远一点！”
这是，妄渡。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_(:3」∠)_